最后一幅画‖文/丁恩翼
最后一幅画
雪莱,三十岁死于暴风雨中沉没的孤船…
拜伦,三十六岁死于希腊战场…
梵高,三十七岁死于精神崩溃拔枪自戕…
普希金,三十八岁死于情敌间的决斗…
而芥川龙之介…曾写下《罗生门》的芥川龙之介,她最喜爱的作家,三十五岁死于大剂量安眠药…
陈安娜的手边还放着芥川龙之介的传记,这是她最心爱的一本书,书中记载了芥川和一名大学生的对话——
他和一个大学生走在长满芒草的原野上。
芥川:“你还有旺盛的生活欲望吧?”
大学生:“是的。不过,您不也是…”
芥川:“我没有了。我只有创作的欲望。”
大学生:“创作的欲望也是一种生活欲望吧?”
芥川没有回答,原野中,红红的芒草穗上方,清晰地显露出火山。对火山,他有一种近乎羡慕的情绪,但这是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在不知不觉中,他对生活早已失去了兴趣。
陈安娜放下手中的画笔…
画完了吗?
画完了吧…
失神的双眼无法定睛审视,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钟摆的滴答声,风吹过窗帘的清浅的摆落声…然后是铿锵又柔和的童音,她听到孩子们在合唱贝多芬的欢乐颂…
“欢乐女神,
圣洁美丽,
灿烂光芒照大地。
我们心中,
充满热情,
来到你的圣殿里…”
欢乐颂在第一次公演时,获得了雷鸣般的掌声,但身在观众席上耳聋的贝多芬却完全听不到。在那样一个全然寂静的世界里,旋律竟能从心流深处直接跃动到曲谱上。而听觉算什么?听觉在一颗强大的心脏面前,只是一个无用的媒介,它被轻易地越过,对常人而言不可思议的事,对贝多芬而言,便是勇敢、是不懈,是天赋的自证。
合声部分婉转的音符,像圆润的糯米汤圆,像汁液滴落的新鲜草莓,像丝绒般的牡丹花瓣。陈安娜重新拿起画笔,在树皮开裂的地方,画了一支鲜绿色的嫩芽,很细小,却站立地直直的,高高的。在枯败的枝丫上,画了一只金色羽毛的小鸟,它昂着头,绛红色的小嘴微微张开,像是在享受清晨的雨露,又像是在欢唱鸣叫。暮色降临,刘阿姨忘记了陈安娜的嘱咐,照例给她端来了晚餐。她推开房门的时候,陈安娜正在远景处勾画一个粉红色的花苞,它在灰暗的沼泽里,缓缓盛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