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桐枫《红纱障》
红纱障
郑家是一个余州当地大有名气的家族,做着饭馆的生意,家中的顶梁柱郑明是个有精明头脑的生意人。精明之处在于放着陆地上这么多的商铺不做,另辟蹊径,打起了水上的生意,余州三面环山,唯独北面冲水。郑明初见到这景象,赞叹道:“一州景色半州山,过山还望平心江。这正是三山北一水,彩云照我归。天际鸿鸟飞,湖上金光追。这便是我郑明从此发家致富的地界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余州的平心江,在秋日之下,波光粼粼,照的云物俱鲜,风光不与他处同,也算的上是一道风景,在郑明的几经盘算下,把一恢弘大气的酒楼---贪生楼建在的平心江的江心,唯留西处一口,造一木道,通往贪生楼。这等豪状风格,又有几人能料想到,如此天马行空,不由缰绳制约,可以说是独树一帜,再也寻不到第二家。一时间,贪生楼游人如织,络绎不绝,便是被挤下木道的游客,不说千儿万儿,几百那是必然有的。
可是外人不知,贪生楼内里的店家小二,心里却亮的跟明镜一样:这贪生楼,闹鬼!且不说烧菜的师父十几年的手艺,庖丁解牛,游刃有余,怎么会莫名其妙一刀切断了自己的四个手指,幸而师父做菜有翘兰花指的怪诞习惯,不然便是一刀而尽。再说掌柜的,生有八子,却个个夭折,无一生还!若说这不是上辈子丧尽天良,这辈子横祸丛生,小二的第一个不信!
于是小二特地探望厨师,了解那日发生的怪事,那一晚江风徐徐,似玉盘的圆月高挂空中,良辰美景,酒楼内生意更好红火,厨师恨不得平白生出七八只手来,掌勺烧菜填油加火。但这不切实际的念想厨师一笑了之,踏实的继续烧菜。厨师手艺极好,熟能生巧,闭目切丝那是张手便来,最重要的是,烧菜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忘我境界。厨师沉浸在烧菜的享受之中,殊不知,他的背后,生出了数十只斑点红肿的肉手!肉手挥舞而动,相互纠结,场面犹如秽缸里的蛆虫,密密麻麻,但肉手似乎有着相同的目标,想要碰触美味的佳肴,可是肉手十分短小,难进分毫。只见数十只肉手彼此交融,互相结合,最后竟化成一只枯瘦的手臂,手臂上红点纵横,如同血眼般冷漠凝视。这只手从后背缓缓的接近,弓着五指,尖长的指甲极为挠人,想要一举成功。厨师只觉后背凉飕飕,转过头去看,只是一眼,脖子再也无法转动,深深的恐惧使他丧失了意识,只能呆看着手臂融入自己的左手!厨师不断的暗示自己,斩断他,斩断他!右手的菜刀一点一点的移动,在手臂只剩下四指没有融入的时刻,终于,手起刀落,斩断四指,四指在地上纠结蠕动,像是无比怨恨的咒毒厨师,剧烈的疼痛使厨师恢复意识,原来斩断的是自己的四指,厨师身子终于能被自己掌控,压抑住疼痛,急速逃了出去。
厨子郑重对小二说道:“这辈子,宁死也不踏进贪生楼一步。”
这等鬼怪邪事外传,贪生楼必会名誉受损。掌柜的下足了保密功夫,灿灿的金子堵住了大夫和贪生楼内人的嘴。小二这人天不贪,地不贪,唯独对真金白银两眼发光,接了金子留在贪生楼内工作。
掌柜的继续安心做生意,小二却开始提心吊胆生活。他怀疑自己,似乎也被鬼缠上了。原来自打厨师离开后,小二便觉得身体疲惫,哀心劳力,想着只要多休息,杀两只乌鸡补补身子,不过多日就能习惯,却不想,数日后身体劳累之感有增无减,每日打了烊,恨不得立刻飞身到家中软床上,睡上一世。睡梦中隐隐约约感觉自己睡在一张大红妖异的床上,一层又一层的红纱帐挂在房间。这是梦中尚能记得的大概。睡醒后又觉头昏脑涨,日子一天接着一天,每日精神颓废,昏沉欲睡。梦中姚艳鲜红的红纱帐也一日比过一日,不仅颜色越发深红,数量也是逐日递增,小二在梦中需拨开一层又一层的红纱帐,方能勉强躺在睡床上。到了第二日,又实在难以想起躺在睡床上又发生了些什么?难道在梦中的自己依旧是睡觉不成。心中慌张,联想到贪生楼发生的怪事,顿时躺在床上睡如针扎,小二拿钱再多,心里还是怕死,急忙去了庙里虔诚求佛,抽到了下下签之后更是后背直凉,眉毛一挑对庙里的大师极尽阿谀奉承,又忍痛给大师沉重的香火钱,大师对着小二缓缓解道:“夜里深深红纱帐,明时重重欲思量。”
小二一听,这不正是自己现在的状况吗?于是牢牢的抓住大师的双手,不住的哭喊道:“大师救我,大师救我。”
大师双手合十,口念佛法,说道:“阿弥陀佛,唯除不善,除不至诚!”说罢扬长而去。
小二心中思索:“唯除不善,除不至诚!唯除不善,除不至诚!是了,想必是那贪生楼造之妖孽之事,导致祸及他人,现如今想要命活,只有要求官府封了贪生楼,才没有后顾之忧。”小二想到此处,顿时心事大好,哼着小曲下了山。
正在下山的途中,赶巧见到了贪生楼的掌柜的在下山路上歇息,小二心虚,想要装作不曾看见,但山间只此石板一路,低头不见抬头见,见躲避不了,小二收起内心邪恶,憨笑的向掌柜的打招呼,询问声道:“掌柜的好,现时夕阳西下,即将夜来,掌柜的为何出现在此处?”
郑明四处张望,确定四下无人,凑在小二耳边,欣喜说道:“我那娘子,又怀上了。”
小二心中一惊,竟无端的惶恐,仿佛听见什么可怖的事情一般,想要速速逃离掌柜身边,这一刻残阳如血,金光从缝隙中潜逃出照在掌柜暗笑的脸上,半明半暗,十分吓人。
郑明眼见小二欲走,起身跟随小二,二人一并下山。小二无奈,只得相陪。
夜晚将至,人间的光明被一点点的剥夺,山路难行,两人下了山,已经是深沉的夜里。
夜里冷风骤起,临近月初,空中只有冷冷的一弓新月吊在空中,配合着稀疏的几颗散星。初始走在土道两旁,树影迷离,枝桠斑驳,冷清消寂的很,到后来走在街上,两边屋宅林立,每过一家,门前都摆放着怒目龇牙、神态张狂的石像,看的郑明与小二心中一阵惶恐。郑明手上紧握着山上高僧给予的玉佛,口中直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心中还是不可遏制的不断浮现出平日里听到的恶鬼形象,吓得额头一层细密的汗珠,无端又想到自己丧失了八个孩子的性命,内心涌起恐惧,在深夜下越发不能自己,于是脚下步子越走越快,想快些回到家中,亮起红烛看见光明。小二的心中更是失神,一想起竟有女鬼夜夜在梦中设立红纱帐,吸取精力,害的自己苦不堪言,先是愤怒,而后又害怕了起来,女鬼缠我,我生平小坏小恶做的多了,如今后报终于来了,我该如何是好,断不能与女鬼短兵相见,人之凡力,不可与女鬼之怨相争,心中打定主意,这几日是再也不能睡了,快快找机会让官府前来查封了贪生楼。
小二的心中主意既成,回神过来正想招呼掌柜的,前路缥缈,哪里还有掌柜的身影!在这阴森寒冷的夜晚下,阔长的街道像极了一条平静的河流,看似无风无浪,其实内里冰寒刺骨。小二的打一个哆嗦,双手环着身子,只能弓着腰继续向前走去。
在这朦胧隐约之际,小二的加快脚步,突然,他听到了另一个脚步声。小二的停下,刚好立在余州白日里最繁华的十字街口,刚才听到的脚步声戛然而止。一阵阴风呼的吹起,吹到了小二的单薄的身子里,小二的心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阴风阵阵的,早知道先前问山中大师拿几样开光的法宝了,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快些离开罢。”
小二的正欲离开,抬起来的脚还没落下,再一次听到了脚步声,这次的声音和刚才不同,刚才像是小家碧玉的姑娘,淑女般的小碎步,嗒嗒嗒嗒,可是现在,如同大汉一样,阔步横行,咚,咚,咚,咚。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响,小二的落下脚,使劲揉揉双眼,眼前除了空无一人的街道,哪里有半个人的踪迹!小二的顿时心中紧张,顾不上许多,随意找了个方向,发力拔足便跑。
冷风灌耳,小二的跑的极快,这也许是生死之间的大事,小二脑中思绪转动:“奇怪,这条路我走了数十年,闭着眼睛我都能找到回家的路,更何况就是二里的路程,我寻常慢悠悠的走,半个时辰顶了天了也到了。可是我今儿狂奔之下,还是没有见到家中门前的彩旗。这是为何?”心中疑问,脚下却丝毫不敢停下,直到小二的发现自己又跑回了原地!
还是在十字街口,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看的小二心里发毛,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自己狂奔之下,失去了方向,又傻乎乎的跑回来了?小二心知自己被污秽的东西盯上了,莫名传来的脚步声必定是加害自己,若是被捉到,各种惨不忍睹的刑法,传闻九幽之下的恶鬼,在十八层地狱,受到的都是极尽残忍的酷刑,不停歇的腰斩,无止境的重复死亡瞬间。于是不加休憩,立马往家的方向跑去。
不同于刚才,跑的时候只有耳边的风声,现在小二耳中还响彻着更加宏重的脚步声,像是大汉托着重物行走,每一步都有千钧之势,轰,轰,轰!
小二的心中更加害怕,额头、后背忍不住冷汗直冒,不敢再留半点力气,有多少力全使在腿上。不知道跑了有多久,终于是看见两旁熟悉的建筑,还有那张迎风飘荡的旗,没有再回到十字街口,小二呼的吐出一口气,最后艰难的跑向家中。
小二的家门口有一张彩旗,是小二的媳妇挂在上面的,她说道:“你每天晚上都这么深夜才回来,天黑路难行,门口挂一张彩旗,你见到它,就是回家了,我心里也稍安。”小二的第一次觉得娶的这妇人有先见之明。
只是啊,这睁眼如盲的深夜里,看的见的真的就是看见的麽?
小二的匆匆推开门进入家中,一合上大门,再也没有力气支撑,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气。小二见着家中的烛火已经燃烧大半,已经是三更天的时辰,还记得刚到山脚,尤在一更天,说明自己发足狂跑至少有一二个多时辰。幸好,自己终于是平安到家了。小二今夜看着熟睡的婆娘,原本见她十分丑陋,现在也温柔、美丽了几分。回到家中,小二顿时觉得疲倦,明日还要赶早上去贪生楼工作,剪了灯芯便睡了。
风也停了,万物都沉睡,余州此刻真的安静了下来,可是,突兀的又响起了脚步声,由远及近,一步一步,最后似乎是停在飘荡的旗下方,急促尖细的笑声传来,有不知名的东西打着灯笼,睁着涣散却十分妖异的眼珠,照出苍白诡异的脸,还照出那张鲜艳欲滴的红色的纱帐。
小二突然醒了过来,猛然激起身子,十分惊恐的望着卧室,发现大门紧闭,卧室内没有异常。这时门外的风也停止了,又看向熟睡如常的婆娘,没有半点异样。小二的心道:“这可真是自己吓自己了,今儿我的这颗心啊,就没有从嗓子眼下去过,这么多年了,当年的小坏小恶,现在都被无限倍的放大,如今听风是雨。还是乘着天未放亮,再睡会。”
小二松口气,正欲躺下,又想起了一旦睡着,梦中女鬼又要布下红纱帐前来谋害,万万是不能睡着的。穿好衣服,起了身,亮起烛火,想要端坐在椅子上过了这担忧的一夜。
只是小二担惊受怕了这么久,先前狂跑又使了全身心力气,这一会儿倦意来袭,犹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小二的眼皮重有千山,止不住的就要合上。正踉跄着要昏昏欲睡去,自己一个巴掌打到自己脸上,骂自己道:“于小二啊于小二,是一夜未睡重要还是身家性命重要,你可不要糊涂的再贪图睡眠,落的和鬼怪一样的下场,那可是魂魄皆散,不得往生啊。”
骂完自己,小二这椅子是再不敢坐了,心中忌惮又不敢出门去,只得陀着手,叹着气,来回晃荡。晃荡起来脑子更是晕乎,小二只觉自己成了困马,仿佛站着都能睡着。一个哈欠长长的打起,小二听到了些动静,银铃般的骰子声清脆传来,似乎是在招呼客人,同时有几个粗犷的声音相约赌注,一起大笑的走进房中。
原来小二的家对面,便是玉钱坊,男人肆意赌博的场所。这阵笑声可真是激起小二的本性了,这小二生性好财,年轻时可是玉钱坊的常客,朝九晚五,夜夜笙歌,也正是刚进贪生楼这阵儿身子缺了气力,有心无力来不了玉钱坊,刚好借着娶妻冲喜,有了家室,也就改了这陋习。
如今再听到,又在这一个寂寞空虚的深夜,心中难耐。看着睡床上的丑婆娘管不住自己,又倒了杯凉水一饮而尽,心中还是火烧火燎。想道:“我只是前去凑个热闹,浇浇心头的困意,至于其他的,一概不理。何况对面灯火阑珊,人多聚集,都是些阳刚男子,邪灵恶鬼也进不了身,总比枯坐在这里,不小心睡着的好。”
心中既已经找好了托词,再无犹豫,出门便走。小二甫一出门,原本停下的风又吹个不止,小二坡口骂道:“这狗阴风,对上你家二爷爷了。”哼起小曲,向玉钱坊走去,想起当时生龙活虎的姿态,一时得意。
路上刚好听到打更的:“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四更天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四更天了。”
小二心想:“再过二个时辰,这天终于就要亮了。”快步向前走去。
后方打更的看见了前面的小二,想要招呼一句,这么深夜寂静,黑灯瞎火的,外出所为何事,不想小二脚步却如此之快,三步化为两步,追赶不上,只能看着小二冲着贪生楼的方向去了。
小二来到玉钱坊,看见灯火璀璨,明亮光暖,呼呼手,冲着里头大喊一句:“你二爷爷来啦。”可是硕大的玉钱坊没有半点动静。小二走进去,只有一位女子端坐在凳子上,笑脸相迎,似乎一直在等待小二的到来。
小二疑问道:“这儿是玉钱坊?许久未来,尽冷清如斯。”
女子说道:“来即是客,不分冷清热闹,客官想要玩什么花样?”
小二兴致大起,千万人是赌,一人也是赌,没有分别,说道:“便比大小,不知赌注如何?”
女子神情微变,说:“世间万物,又有何物不能赌,愿赌服输,我若输了,你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
小二登时双眼发亮,看着女子脖颈上挂着硕大的夜明珠,大声说道:“便要你身上的那颗珠子!”
女子接下珠子,放在桌子上,小二的眼神不敢离开半分,说道:“快开骰盅。”说罢,迫不及待打开自己的骰盅,兴奋说道:“开!五点六点,十一点,许久未上手,手生了许多,女子请开。”
女子用一手盖住骰盅,另一手把玩着夜明珠,平静说道:“若是你输了,我要什么,你也要给什么。”
小二心道:“我既已经是十一点,唯有十二点才能胜我,便是久经赌场的人,双六点岂能说来就来,再看向那颗璀璨发亮的明珠,咽下口水,既然是赌,便不能怕!”于是心横道:“开!”
女子无法控制自己发笑的脸,神态扭曲,意识到自己失态,用手遮住嘴,可是那张笑着的嘴张的巨大,一只手居然掩盖不完全,另一只手掀开骰盖,正是十二点。女子鲜红的舌头抿了抿嘴唇,说道:“我要,你掌柜的第九个孩子的命!”
小二正要说些什么,女子说道:“这个孩子不死,你梦里的红纱阵便是永夜运转。”
小二惊道:“莫非你便是我梦中摆弄红纱账的鬼女?”
女子说道:“我与你一样,都是被困着的人。我被困在贪生楼中,你被困在红纱账中。老板娘以自己孩子的死,将我困在贪生楼内,至死不休。这贪生楼,像极了一只平卧正欲腾空的恶犬!临于平心江上,非桥头木道不可渡。木道便是墓道,一去无回,阴阳相隔,入墓道者再无生还,木道西行,不是西归又是什么? 我当初不过是饿极了吃了她的孩子,没想到她如此心狠,居然以后面无辜的七个孩子继续维持贪生楼的怨念!”
小二心想:“你恶极了吃了人家亲手孩子,人家哪里肯饶过你。”
女子仿佛看透了小二心中所想,鄙弃道:“你可知道我是如何被困在你梦中的红纱阵中?”
小二不语,突然想到什么,有如结巴,一时语不成句,只听到:“老、老板娘。”
女子冷笑,说道:“他以后面无辜的七个孩子继续维持贪生楼的怨念,便是为了她自己,七个孩子,都死于这贪生楼之下,而正是孩子的死,换来的施主的贪生。七个孩子,共有七年。而你我的作用,就是我摆下红纱阵,吸取你阳刚精力,作为她生孩子的精华!”
小二顿时醒悟,心中已经决定与鬼女同仇敌忾。女子继续说道:“数月来我一直让你进入红纱阵,可惜时不我待,每次引你入梦最后都无功而返。今夜我更是费尽周折,乘是老板娘产子之时,怨念稍减,你若想从此高枕无忧,便助我破阵,一举灭杀老板娘孩子!”
小二重重点头,他不想再被鬼物左右。下一瞬间,他竟然看见了掌柜的正在屋外焦急的等待!负手来回的驮步,不时张望着屋内,期待着什么发生。刚才与自己对话的鬼女,化为了幻影,刚才发生的一切,宛如梦境。
郑明突然发现了小二,没有半点惊讶,脸上泛着笑招呼他,说:“你说,今日我的孩子是男是女。”
小二错愕的脸看着掌柜,说不出话。这一晚上发生的奇怪实在太多,他有些恍惚。
郑明自言自语道:“其实我一直都喜欢女孩子,但她总给我生男孩。”郑明突然想起了什么,兴奋的对小二说:“你知道我今天去庙上求了什么吗?高僧对我说:'今晚我的孩子绝对安然无恙,会成为最健康的孩子,没有疾病,没有伤痛。你知道嘛,我真的太高兴了,我已经失去了八个孩子,没有人能知道我内心的苦楚,我所有的盼头,都在这个孩子上了。她再夭折,我便一把火烧了贪生楼,再也不活!’”
小二点头,表面想要恭喜,心里恶胆横生,心道:“这掌柜的也是苦命了,可惜你若活了,我便要死,要夜夜受红纱折磨,断不能让这孩子安全出世!”杀心一起,双眼泛红,欲要恭喜的表情转变为一张狰狞扭曲的脸,手上蛮力顿起,一把推开郑明,郑明倒在地上,似乎明白些什么,肥胖的身躯挣扎起来,用力扯着小二的腿,不让小二前进分毫。小二转过脸,怒目睁睁,脸上全然没有半点人的形象!郑明吓得失色,口中直呼:“鬼!鬼!”
小二恶狠狠的踢开郑明,郑明晕倒在地。小二脑中只有一个森森的念头,杀了这个即将出世的婴孩!径直走向屋内,破门而入,屋内热浪纵横,所有人动作紧张,为新婴儿的到来做准备,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杀意凛然的恶人。
小二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最平常不过的操起椅子,如同走向家中一般,脚步平稳,没有波动,最后却突然猛然发力,椅子想要重重的砸向全力产子的老板娘的肚子。所有人在这一刻惊呼,这可是一尸两命,罪孽深重的大罪过!
小二已经没有任何的后路可退,退必死,进尚有一线生机。老板娘痛苦的哀嚎,下腹流出一滩血水。
有鬼从黑暗深处暗自偷笑,从来没有这么奇妙的感觉。那个与小二同敌的鬼女,赫然现身,她脸上的肌肤开始腐烂,大片大片的空洞从脸上浮现,眼睛显得尤为的妖异,凸出的眼球死死的盯着老板娘。
突然她血红的大嘴开始狂笑,空洞的嘴张张合合,声音尖细,对着老板娘说:“破阵等于立阵,破阵等于立阵!破了你的贪生大阵,立了我的红纱障阵,我终于可以往生去了,你多活这些年岁,又有何用。”
老板娘面无表情,说道:“食子之仇,不能不报。”老板娘意味深长的看着小二,说道:“竟然有人会信鬼话。”
鬼女身上开始发出出腐肉味,让小二欲要作呕,但他心中的恐惧占据着大脑,他心中有一万个念头,化成一句话,小心翼翼的说出:“我助你破了阵,你会放过我吧。”
鬼女一张空洞的嘴,无声的笑了出来,说道:“你不会一直想知道每晚梦中你究竟做了什么。”
小二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惧,发了疯似的想要逃出,顿时无数的红纱缠绕上小二的身体,仅使留下眼中的小缝,把小二紧紧的悬挂在半空,从黑色深处开始爬出来的可怖甲虫,长着巨大的钳,顺着红纱一直爬向小二,小二开始剧烈的挣扎,可是于事无补,甲虫一口一口的咬出小二的血肉,红色的鲜血侵染湿润了纱布,惨叫声不绝于耳,越是惨叫,鬼女腐烂的脸笑的越狰狞。她细长尖锐的指甲在小二的眼前晃动,小二已经是极尽折磨,可是这个动作让小二的身子不住的颤抖,小二发出急促尖细的求饶:“不!”小二更加痛苦,女子空洞的嘴发出声响:“贪念的人,是有下场的。”
小二的丑婆娘看着张牙舞爪做噩梦的小二,不知如何是好,去接了一盆冷水,毛巾擦干额头上的密汗。擦完的时候,小二已经没有了动静,毛巾上留下了鲜红的液体。
天终于亮了。掌柜家的闺女,终于来到人世,没有哭泣,带着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