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
月夜蛙鸣
文//张正宿
前几日接到妻的电话,告诉我,月亮好大,她听到了蛙鸣。天空,一轮明月。橘黄的路灯下,一个长发垂肩、腋夹书本的女子正在前行。满是春水的田间,零星地响起蛙声。一声蛙鸣,田野就绿了,夏天就该来了。蛙鸣响得早,是不是夏天也来得早呢?前几日还听说今夏是近百年来最热的夏天,是不是田间的蛙弄错了季节,将春做了夏?当我在城市里东奔西走,我的心里浮躁得就像长满了荒草的山坡,各种虫豹钻心的爬咬。我羡慕妻,在晚上,可以给我炫耀她独享的蛙鸣。田野的蛙声,将我带到回家的路。夏夜里,明月初升。故乡没有水田,山涧和小溪沟,“梆梆”的响成一片,天也蓝了,水也清了,连乡村周围的山色,也在这恬静的鸣声中淡若墨影了。这叫响的不是蛙,老家人叫它们“螃螃”。具体不知道这二字如何书写,型如蛙,肤如泥,常于净澈的小溪或是深邃的泉洞栖息,故取“虫”之意,采“旁”之声。离家不远处,两山之间有一片缓坡空地,因功用,为其取名牛家湾。牛家湾是儿时放牛的场所,大集体结束后,原来的耕地被荒废成了草场。牛家湾半坡处,一眼清泉兀地显出地面,春夏秋冬,四季不涸。古人们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坑,堪以栗树木板,用石灰勾了缝,蓄起水来,成为故乡世代饮水的源头。满溢出来的泉水,顺着牛家湾汩汩的流淌,不知多少年的冲刷,居然在牛家湾形成一道深深浅浅的小溪。溪边一棵歪脖子树,每到夏季,便结满红红的果子,嚼在嘴里,清甜可口。有人叫它“山荔枝”,我们叫它“猴枣子”。我们爬上树吃了近枝的猴枣子,下树来蹲在草丛间,观察小溪中悠然游动的小蝌蚪,我们叫它“蝌蚂娘娘”。对牛家湾的螃螃鸣叫的认识,源于儿时抬水的经历。我和大姐搭档,一根扁担和一只水桶,在牛家湾的木框水井。傍晚时分,汲水时,四周草丛或是石缝里的螃螃,纷纷咚咚咚地跳进水中,猛蹬几下后腿,钻进郁郁葱葱的青苔中,不见了踪影。当我们晃晃悠悠离开时,又听见水井边“梆梆”的鸣叫声。就这样,它们和我的童年捉迷藏。事情有时也要耐得住坚守的寂寞。我们经常趴在水井边的石头上,一动不动,眼看着天天鸣叫的灰不溜秋的家伙从青苔中慢慢谨慎地转过身来,悠悠地浮出水面,笨拙地爬上眼前的石头。屏住呼吸,张开五指十分缓慢的盖上去,距不到半尺,迅速拍下,五指用力紧握,这小家伙便似如来手下的孙猴子,挣扎几下,便听天由命了。儿童的天性是对自然的好奇,小妹常和男孩子们跑到牛家湾抓螃螃玩蝌蚪。一个烈日当空的中午,我和妹妹来到水井边,趴在井沿上,我观察水中立得老高的青苔,像森林一样郁郁葱葱,妹妹用地瓜叶折成了舀子,在水中舀出一个两个蝌蚪。“咚~”我被溅起的水花湿透了全身。懵懵间迅速抓起小妹的脚,用尽全力一扯,将她从水井中倒拉上来。她吐了几口水,我把她放在阳光下晒着,希望她能说话。害怕父亲打骂,我把衣服脱下来给小妹换上,预想将她的衣服挂在树枝上晒干。后来奶奶寻来了,背起小妹回家。我赤着身子,在后面远远地跟着,怀里还抱着小妹的半干衣服。后来才知道,那时我才四岁。父亲并没有打骂,还给我找来衣服。给小妹喂了糖水,缓过劲来,但神情恍惚,眼睛微闭。奶奶再次背起她,来到水井边大声喊道:“都给我滚开,这么精灵的孩子,你们瞎眼了……幺女,快回来,我们回去……”说也怪,她这一喊,回家后,小妹居然清醒过来,跑跑跳跳要和我们跳盘子。自此以后,我们不许去水井边玩耍,任凭蝌蚪欢快地游动和螃螃自由的鸣叫。后来大一些,公路不通,经常和父亲月夜去咸池坝背化肥。背化肥的日子是辛苦的,从咸池坝一路上坡,一趟要半个小时,那时年纪小,背不起满包,一晚两次,一次半包。月夜下,一高一低两个人影,不声不响,一步步从牛家湾慢慢前行。溪水淙淙,叮叮咚咚的流淌,树影婆娑,偶尔有几只“咕咕”夜叫的鸟声。来到水井边,靠坎放下背篓,趴在木头框上,猛地喝上几口,月影在水面荡漾。喝得太快,因屁股撅起老高,泉水从嘴里进,却从鼻中流出。喝完水,一股劲,三两脚回到家中。后来,只要听到蛙鸣,就象征着快要到家了,背化肥的路上,我期待着它的响起。再后来,穆家人为了取水方便集中,锤开了出水的石头缝,用水泥将那一眼泉水糊了起来,做成了一个封闭的水窖。从此,再没有听到过“梆梆”的叫声,也没有看到过“蝌蚂娘娘”。前几日回家,那个木框水井依旧,只是干涸得不成样子。木框已朽,里面长满了杂草,早已没有了从前的灵性。听说,这一眼泉水也经常干涸,不知道漏到哪里去了……
编审:赵志云
作者:张正宿,笔名豪吟清江。80后,湖北建始人。幼喜文墨,时有善作。大学毕业后,归施工作。恩施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是他笔下灵动的音符,其文长于记录恩施本土厚重文化,具浓厚乡土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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