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当代文学为什么会这么烂
著名的德国汉学家顾彬教授是一位研究中国当代文学三十年的学者,安静的老教授在一次上窦文涛的《锵锵三人行》节目时,曾对中国当代文学做了一个评价:大部分是垃圾。
老先生的话是让人不喜欢的,大抵上来说咱们中国人日子好了,腰板自然是硬了,于是,有很多好事者还专门截取了顾彬说过的话。他们这样做 ,或许是希望掀开一场声讨活动,也正一正我们的本,清一清我们的源,可惜,大众似乎不大买账。这多少有些说明,我们现在的文学恐怕还真是烂。
其实顾彬教授说的已算委婉,观众是没有听过阿城说的,那才叫一个犀利霸气!这说明什么呢,很显然,业内人士都觉得自己所处的行业有些丢人了。
不过,对于这份烂,我个人觉得倒也不能全怪作家们不给力。中国人读书,是只能读故事的,所以这也逼得作家只有不停的编故事,毕竟人都是爹妈生的,不吃五谷杂粮不行呐。所以,说中国文学不景气,自然是有更深层原因的,这锅,也不能全推给作家们去背,只能说有客观原因,也有作家自己的原因。至于顾彬教授,对于中国文学的生存状态,他这位老先生是不大知道的。国家不一样,所倡导的东西也不同,环境也不同,信仰不同,语言不同,这就是东西方的差异。
咱中国人最讲究一个中庸,几千年都在寻求,但中庸却是一个非常难以达及的境界,因为它只是一个点,既不能左,又不能右,所以,几千年下来,从未触摸过这东西,自然而然也就是一个标准参考。为了把握好尺度,就只有不断地在修正和调试,这样,就在说话上有着风向规避,也就是说会有物理力量来左右其中的自由,所以,在儒家文化之下,你要想说话是有禁忌的,喊你往左,你绝不能往右。于是,中国传统文化从来是不会鼓励自由的,而是让你在相对空间里运动。
在数千年的集权主义大背景下,其实在华夏九州最难做的工作就是写文字。翻开历史,数一数我们的文字狱,简直让人咂舌。从春秋战国时齐国太史伯秉笔直书崔抒弑君开始,到司马迁,再到苏轼一路下来,从明至清,大凡敢“直”的都没一个有好下场,不是被满门抄斩也得脱层皮被殴个半死。所以,文字这口饭,最好就是讲故事,因为故事人人爱听,不触及思想,讲故事,就是能将文字玩下去的就是活下去最好的保险。当然,这也是老教授批评中国当代文学的原因,只会讲故事。用他的话来说,这一招已经土到掉牙了。
批当代作家垃圾,的确是有道理的,但这还真不代表这些人没本事,懂的自然懂,不懂的你给他讲个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明白。但凡要有点思想写东西的,自然是见不了光的。这也是我觉得应该为他们说两句公道话的缘故。
现代文明社会,自然是改良了很多历史弊端,但不代表就能秉直。我们现在的近代历史学研究领域里面有一位牛人,他叫杨奎松,对于历史,他就有过透露,有些东西是永远不能触及的,想想杨奎松老师这种在中央档案局从事过研究工作的历史学大家都这样,更何况你一个路人甲。顺便说一句,要了解国共争霸历史的话,杨奎松老师的作品绝对是目前最具权威的东西。
玩文字的人,未有过被封禁的,都不算有写出过极具思想的好文字。说到这,就想到网络上的朋友对鲁迅先生的评论,大先生要是在时下,也绝对发不出那样的字。这还真不是一句玩笑话。大先生的犀利只能属于他所处的那个年代,但凡无论是那一方完全一统,大先生都是吃不了兜着走。至于将大先生比做现代公知的人,我只能说真是屁股做了脑袋,这种狭隘的思想观,实在不值得搭理,这些人自称自己多么爱国,动不动乱扣帽子,我敢说他们连伟大导师的《选集》都压根没有看过,这里不再多论。
按事物的本质来说,再完美的东西都有瑕疵,但它自己知道可以,你绝不能去揭,揭了就会出血,出血就会发怒,发怒就会动手,动手时,你这个揭疤的人就要吃亏。这道理,人也一样,文化也一样。
在中国历史上,除了未统一之前的春秋战国,思想大爆炸就只有民国。很多人都知道民国出了诸多大师,但是为什么而出可能就没有去想。其实任何东西,当你觉得奇怪的时候,多加一个“为什么”就能多接近真相一点点。
民国之所以能有如此短暂的文化辉煌,并非像今天某些人所想的仅仅只是这些人掌握了话语权的问题,它的关键核心是国运已经低到了天花板,甚至已经压到国人的脑袋上了,所以才开始有了这代精英们的思索和反抗。
文艺复兴之后,茹毛饮血的欧洲海盗获得了文明周期转变的好时机,靠着大航海时代的资源掠夺一跃而上,取得了工业文明发展的文化先机,导致固守不变的华夏终于遭遇了灭顶之灾,这就是清末民国思想自由的原因;精英们为了改变国运,开始拼命不断探索,开启了摸石头过河的时代,这就是民国多种思想流派崛起的原因。因为此时的中国,已经没有了绝对的权威,这和封建制玩崩盘后诸子百家崛起其实是一个道理。只有在历史周期中出现文明更替的裂变,才会有文化的爆炸。这个道理,大多数人是不会注意的。
其实,不管什么主义,什么路线,本质上都一样要为国家统治和社会治理让路,少数服从多数。现在的西方欧美国家,其实也一样,其文史哲领域依然在吃着文艺复兴时期的老饭,你不妨仔细想想,现代的他们,哪还有什么大师可言呢,甚至都举不出名字来,至于咱中国,更不用说。
没有文明更替的稳固时代,文艺的创作就只有顺应潮流发展的需要,个人必须服从集体。所以你就会发现,六七十年代只能演样板,只能作红色文学。八十年代开始后,新潮流又一次开启,赶上了时代改革开放,大家又解放了,于是又出现了一批小名家。当然,这批人比不过民国那批,毕竟这只是大方向内的一个小周期探索变革,不是历史大裂变。文化革命和制度革命不一样,文化是被制度监管的,这就是古代文字狱盛行的原因。想来,真正敢写字的人,到也真是勇敢的,说到这,不得不重申一下,所谓的勇敢之士是指本着事物客观的态度去用事实想象说话的人,而不是指造谣生事的闹腾之徒。
资本家总喜欢用风口来说事,其实文化也一样,没有那个风口,你在牛逼也折腾不起来。比如说《红楼梦》这种举世名著,在当时也是只能悄悄的躲在被窝里读的,这就是文化让步于制度的典范。本质上,任何事物的攀升都少不了风口和时机,不然你就有孙悟空的七十二变也有能捏死你的如来。
不过把文学的烂全从作家身上推掉,也不符合事实。以现在的我们来说,束缚自然有,但已没有以前那么多了的。之所以没有值得一阅的东西,还是因为我们出现了一个短板,这个短板,我个人称之为中了西学东渐的余毒。
抛开那些震撼的大裂变时代不说,稳固时期,文艺创作也并非说就只是一摊死水,它始终还是有着可拓空间,虽说不大,但亦足够你跳的。
中国文化讲究一个传承,但到了我们这年代,却承的非常糟糕。进入二十世纪之后,中国人因为鄙视自己之前的落后,有了两次拿来主义的借鉴。第一次是民国,第二次就是改开。这两次改变国运的变革对国家发展自然非常重要,但对传统文化也有了很大的冲击。所以这传统文化,有那么大段时间恐怕都已经长霉了的。
中国文化,自然有它不好的一些地方,比如我说的风向规避之类,比如绝对权威,但更多的地方,却不见得就比别人差,相反还更出色。从我们的传统文化来说,拿掉那所谓的君,就是天地亲师,讲究融合团结,别小看这东西,这可是一种西方文化根本不能比的地方。西方历来崇尚颠覆,所以文化里更多的是自由元素,族群独立,看着很爽,很过瘾,但直到今天,我们都还在看欧盟还不断扯皮,这就是爽和过瘾的代价,一不小心就会成了斯拉夫人那样的欲哭无泪,所以千万别轻易断言谁优谁劣。东方文化讲究让步,是个人服从集体的相对自由,不见得就是坏事,比如看这次人类的疫情。一句话,任何事物都是相对性运动,没有绝对好的可能性。
因为两次西学东渐,我们的文化传承出了问题。我们有很大一部分人觉得我们的东西没有别人的好。从文学上来说,从新诗开始,到小说的创作,都有了西方元素的镶嵌。问题是东西方是两套不一样的文明体系,要将之融合,简直比登天还难,这已经不是当年汉人融合周边蛮夷那样的环境。没有相同的历史背景,两套文化体系又怎么可能相融呢?
说实话,咱中国不是缺文化,只是需要科技的腾飞而已,科技和文化还真不是一回事。
可惜我们的现状还是这样:精英阶层蛮目地爱上了别人的文化,都不再认为自己家的东西也有精华,所以但凡条件好一些的,都想着去欧美。这样一来,少部分的精英和广大中国人的思想自然是有了分歧的,所以他们的东西我们也不懂,而我们的传统自然也出现了断裂。讲故事虽然有顾彬老教授说的老套一面,但我们的世俗文化里,故事还是挺有分量的,关键是看讲故事的人水平如何。可惜,自八九十年代那批乡土文学后,这故事也没人会讲了,文学那点事,也就成了现在的尴尬样。
事情到了这步,也不必怪作家们只会讲烂故事了。我们再下限一点,文字这东西,没有拿他当饭吃,实在不行,就图个乐子呗,也别指望会再有大先生这样的跳出来,不现实。故事呢,也不要期待有人讲的动听,将就一下,或许当我们不报希望的时候,冷不丁就又来了惊喜,那才是最大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