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注定,不该有的别强求!
写《聊斋》的蒲松林是个落迫书生,所以在他的小说中,天仙地鬼狐狸精都喜欢落迫书生。纪晓岚不同,老纪可是博览群书,编写上下五千年《四库全书》的总编。
《聊斋》在康熙年间就很流行,但老纪对此书不屑一顾。同样用鬼怪说事,《阅微草堂笔记》则文笔质朴,淡雅,此书一出,模仿《聊斋》著文之风,随即改变。
老纪毕竟是政治家,在他的笔下更多的是写人性善恶,因果报应,是一种警示和忠告,不是幻想和娱乐。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蒲松林为啥一生只是个秀才,空有一腔抱负,因为他太理想化,所以《聊斋》在民间传播要比《阅微草堂笔记》广,但视角太低。老纪写的是现实,现实很残酷,有过人生经历的人,才会认为老纪的《笔记》远比《聊斋》深刻。
人老了,面对夕阳西下,感悟才符合人生真谛。
老纪一个侍妾从不说脏话,老纪问原由,这小妾说,她的奶奶爱说脏话,古人叫詈(lì)语,后来奶奶得了怪病,由舌头烂到喉,不能吃饭也不能说话,死了。
老纪听到这个故事后就认为凡事都是命中注定。
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春天,老纪给人题《蕃骑射猎图》:“白草粘天野兽肥,弯弧爱尔马如飞。何当快饮黄羊血,一上天山雪打围。”原本是在北京,偏偏写一首边塞诗,一诗成谶[chèn],结果,这年八月就被发配乌鲁木齐充军。
老纪在乌鲁木齐的日子过的比在京城好,远离权力的中心,也就没有了尔虞我诈。戍守边防的官兵基本没文化,这突然来了一个文化人,帮着写写公文,写写家信,何乐而不为,好烟好酒侍候着。
在北京,老纪的年薪不过105两银子,要养一妻三妾,三儿两女,仆人家奴,一大家人,天天吃肉那是不可能的。但在乌鲁木齐,老纪吃过驼、骡,黄羊。对于在京城吃不起肉,又想天天吃肉的老纪来说,真是猴子窜进桃园里。
不光吃,还跟着参领额尔赫图进山打野猪。
发配充军,还能如此快活,我们得总结一下老纪的人生经验。
一是,老纪平日里并不迂腐,博览群书,肚子中有货,在新疆与世无争,愿意与下层官兵在一起,听故事,讲故事,写故事。可以上下都打成一片。二是,老纪性格粗犷,笑话多,善斗嘴,能吃好喝,还好色,很容易与没文化的将士混成一丘之貉。至少在戍边的官兵中这样看,投脾气。三是,新疆当地自古民风纯朴,热情好客,不缺酒肉,且物产丰富,风光优美,冬暖夏冷,算是人间仙境。
很多时候,困难与逆境,自己造成的机率大于别人的有意设置。真正有本事的人,当然会上什么山唱什么歌,可以把挫折变为享受,人生苦短,不过如此……
在乌鲁木齐,老纪想起一个人,这个人叫董邦达,工部尚书,老纪的恩师。
此人官名远没有他的书画有名。他是清代著名的书画家。他曾对老纪说:“做任何事都不要过头,过于奢侈,过于节俭,都是可以导致灾祸的。从历史长河来看,对于过于奢侈的惩罚,富人轻,官员重。对于过于节俭的处罚,富人重,而官员轻,这里面有什么道理呢?富人奢侈,花的不过是自己的钱,官员奢侈,钱从哪里来?必然是贪婪权力,非法所得,处罚重是因为以权谋私很容易。官员过于节俭,只不过守护自己的财产只是不作为而已,富人过于节俭,势必造成为人刻薄计较,偷税漏税外加赖账,对富人的处罚,是因为工于心计。做官的人应该时刻记住,利已者必损人,做事,要留有余地,这才是避祸招福的道理。
想到这位清廉正直的恩师,老纪就想到了恩师给他画过的一幅画,叫《秋林觅句图》,这幅画的意境与乌鲁木齐的城郊非常相似。
那时候,乌鲁木齐的城西有茂密的森林,古老的树木高耸入云,绵延几十里,这个位置应该是现在河滩公路的两侧,而河滩公路当年则是乌鲁木齐河道。
伍公弥泰将军镇守乌鲁木齐时,曾在这片林带中修过一座亭子,题名:秀野。漫步其中,如同进入恩师的画中。(这个亭子应该就在现在西大桥青山苑那里)。
也就在漫步林中时,老纪明白了,给老纪画《秋林觅句图》那时,恩师的官职是都察院左都御史,相当于现今的监察部长。做画时,老纪还问董邦达,恩师为什么要将我置身于幽篁[huáng]之中?董邦达只笑不语。
在乌鲁木齐的林中,老纪明白了,恩师这是在告诉他,为官要学会深藏功与名,不要热衷于奔走钻营,要常常在自然的环境中体会一下生命的意义。
在乌鲁木齐的林中幡然醒悟那刻,远在京师的恩师董邦达去世。
人生很多遗憾是无法弥补的,在乌鲁木齐的这两年,让老纪对人生有了深刻的感悟,体会到君主的无常、官场的险恶、世态的炎凉,人生的无奈……
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6月,纪晓岚回到京城,打扫虎坊桥阅微草堂时,恩师董邦达的《秋林觅句图》依旧挂在墙上。这时候,老纪想起了乌鲁木齐的秀野亭,一声长叹:“事皆前定。”于是,自题诗于画上。“霜叶微黄石骨青,孤吟自怪太零丁,谁知早作西行谶,老木寒云秀野亭。”
这就是人生:该有的少不了,不该有的别强求,命中注定。
前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