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届【散文精选入围作品】树树生风II龚晓明(江西省)


树树生风

☆龚晓明(江西省)

树是这座刚过而立之年的校园植入我记忆中的最葱绿的美丽。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一个盛夏中午,我在炽热如火的阳光和毫无倦意的蝉声里,踏进这座校园。那时,除了孤零零地矗立着几栋光秃秃的房子外,校园里别无长物,那些随意栽下的小树苗,杆细得可怜,它们在钢筋水泥沉重的阴影里,显得十分的弱小和沮丧,就像我当时徘徊在校园里的心情。
一转眼,近三十年过去了,那个青涩的年轻人忽而老之将至,当年那头茂密飘逸的长发也被岁月无情的手扯脱得稀疏枯短,了无生气。似乎要故意嘲笑我的衰颓,当年微弱沮丧的小树仿佛一夜之间就窜过了我的头顶,它们在我头顶的上方肆无惮地拍着绿色的巴掌,哗哗地欢笑着,然后又齐刷刷地包围了那几栋颜色褪得很厉害的宿舍楼。那些树,现在已树干粗壮,枝桠横逸,树叶繁密,树冠庞大。从此,太阳每天就从高高的树梢间升起,又从高高的树梢间挂落。月白风清之夜,它们又把莹白的月光筛成散玉碎银,摇落到校园的大道小径。我们在树的中间穿行,树遮断人们凝视的目光,却遮不断悠悠的岁月。校园把自己的梦想系在树梢,在风雨中长粗长高。
在这些树中,樟树不是最高的,但绝对是资历最老的,它应该是这座校园里栽种下的第一批树。它朴实无华,周正而宽容。可能是它发育晚,又不事张扬,缺乏耐心的人们又在它们侧旁栽上法国梧桐,这种树就像它名字的国家一样,十分霸道和浪漫。刚开始,还能与樟树和平共处,甚至揽腰搭背,十分亲昵。可惜好景不长,这法国梧桐就霸气外露,仗着高人一头的身材,不断扩张侵占樟树的空间,樟树处在路的外侧,所以它一让再让,侧着身子,尽量往外斜,而把临内的空间都让给了梧桐树。后来,当人们把那些被浪漫催老的梧桐树砍掉时,樟树毗邻法国梧桐的这一侧,则枝叶稀疏而羸弱,整个树身都往外侧斜逸,让人目睹而心惊。现在,梧桐树已经砍掉十余年了,樟树倾斜的痕迹仍在,那种在逼迫下所形成的隐忍退让、惴惴小心,在逼迫消失之后,仍然心存善意的宽容姿态令人动容。
校园里的樟树长得很慢,似乎年年是老样子。那些在我们这一代人手上栽种的樟树,它们的履历表中还是大片的空白,它们要等到摇落了一代又一代校园人青葱的人生之叶后,要等到它们包蕴了一代又一代校园人的甜酸苦辣之后,才会有一圈又一圈的年轮。后来,校园从外地移植了一些高龄的樟树,把它们移栽在荷塘东面的半坡上。它们的枝叶都已被斫去,只留下一截粗壮而沧桑的树干。一段时间,我真担心它们的命运。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然而它们活了,粗壮的树干上长出了茂密的叶子,层层叠叠,摇曳多姿,远远望去,那些樟树就像一簇簇燃烧着的巨大的绿色火炬。新绿的树叶,遮住了树干上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口,但遮不住的是它们浑身洋溢着的刚健苍雄与古老。它们的欢乐与痛苦,就像那掠过树叶的风,无人能懂。我惊异它们包蕴苦难的坚忍和成长的勇气。
校园里最高的树可要算教学楼前后的那两排水杉了。它们是和樟树同时栽种的,现在,已经长得高耸云端,早已超过了六层教学楼的高度。它们正直而高,整个树身像极一个圆锥形。它们是树的最经典的简笔画,树干笔直,一意向上,心无旁骛,树叶窄而细,但极其柔软,一到秋天,树叶由青转黄,由黄变红,寒风吹彻,堆落一地。深冬的水杉树光秃秃的,满树的枯枝,枝枝竖立如铜丝,直指阴霾的天空,颇有鲁迅笔下“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的枣树的风骨,以不媚俗的姿态独立清寒。
校园里的树木以四季常青型为多,樟树、雪松都是常青型树木。落叶木甚少,而且越来越少,快要被淘汰了。常青树木不惟在肃杀的秋天和萧条的冬天独扬绿叶,增添美感,关键的是还有文化精神上的意义。孔子说:“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经寒不凋,傲立霜雪,其格调高尚,节操伟岸。自古至今,人们常以松、竹、梅入诗入画,谓之“岁寒三友”,藏之蘭室,陈之中堂,以之明志致远,成为一种意气的宣示。但是,我想,一所校园,其落叶树木也是必不可少的。树木或常青,或落叶,尽天性使然,理应顺其自然,爱常青而弃落叶似有悖自然之理。我十分怀念校园里原先枝繁叶茂、浓荫蔽日的梧桐树。那时,我宿舍的外面就有一株高大的梧桐树,有一根枝桠竟然伸到了我三楼的阳台,我可近距离地察看和抚摸它大而厚的绿叶,微风一起,满树层层叠叠、挤挤挨挨的叶子就上下翻飞,声动心弦。秋天一到,满树的树叶由青而黄,由黄而陨,痛快的,风起即断,了无牵挂;不依不舍的,任凭秋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催促。最后,整株梧桐树就剩一片叶子立于树的最顶端,凝视着那独立于寒风中的坚守与依恋,我心生敬意。
“杂花生树”,是南朝文人丘迟在《与陈伯之书》中描写江南暮春之景的句子,但现代人往往将其讹写成“杂树生花”,不知何故,但以之形容校园的树,却是十分的贴切。“杂树”,着一“杂”,似有微小低矮、不入流、不起眼之意。校园里就有很多这样的树,如桃树、李树、柚子树、桂花树、芙蓉树、木槿树,它们或三五一群,或篷篷一丛,安静地立于校园一隅,该开花时开花,该结果时结果,不喜于绽放,不悲于萎落,顺天应时,默默地来,轻轻地去。这些曾经在乡土文化中烂漫绽放、盛极一时的树木开始退出由钢筋水泥架构的舞台,它们矮小的身段和太过鲜明的季节印记,已经系不住现代人好高骛远的目光。但它们是校园里会开花的树,开美丽的花、鲜艳的花,散发出沉郁之香、亘古之香,“村色”而“天香”,它们诠释的是,朴素的外表下有一颗芬芳的灵魂。
风是树的朋友,也是树的敌人。树在风中翩翩起舞,扬厉高蹈。春风一树绿,秋风落叶黄。树就在这年复一年的绿了又黄、黄了又绿的风中滋生。树的姿态就是风的姿态,树是风的赋形,风是树的魂灵。树大招风,风能让树摇曳生姿,风也能将树折枝断杆,予以灭顶之灾。没有一棵树能在狂风暴雨中安然无恙,毫发无损。我曾亲眼看见暴风把我宿舍门前的那株高大的梧桐树扯成弓形,拦腰折断,那撕心裂肺般的断裂声令人心惊而绝望。但我从未见过教学楼前那排水杉被风折断过。按说,它是校园里最高的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本是处于风口浪尖,却能在狂风暴雨中安然挺立,这决不是偶然。校园里各种各样的树,它们在和风细雨中一样的翠绿,一样的仪态万方,除了高矮粗细外,你看不出它们还有怎样的差异,只有在狂风暴雨中,才会显出它们不同的品性,风就成了树的品性的裁判长。
校园里有很多树,它们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粗粗细细、疏疏密密,它们把校园挤得越来越狭小,又把校园托举得越来越高。树是站着的历史,树的高度就是学校的高度。树树生风,树与校园生生不息。

作者简介

龚晓明: 男,上世纪六十年代生人,江西某高校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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