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高一尺道高一丈，10日鼎定乾坤，1979年锦州市鲍万军案侦破始末

参考资料：群众出版社，公安部三局编《刑事侦察案例选编1》P109~P120页

正在某民兵连武器库保养枪支的民兵

1979年1月29日至1月30日（春节农历正月初二和初三），辽宁省锦州市在20个小时内连续发生了三起重大案件：1月29日23时50分，1名持枪歹徒撬开铁门锁、闯入北镇县沟帮子镇（今锦州市北镇市沟帮子街道）百货商店，开枪打死了值班员周殿才后抢劫了店内部分商品后逃跑；1月30日8时，西郊公社后山河营子大队报告该大队民兵连的武器柜被撬开，经清点少了2支63式自动步枪和13发7.62毫米步枪弹；19时10分，1名持枪歹徒闯入市公安局古塔分局敬业派出所，将值班民警王学文开枪打死后抢走了王的一支马牌撸子配枪（勃朗宁M1903手枪）和12发子弹以及手表、钱包等物品，同时又在现场放火毁迹。

老照片，手持63式自动步枪进行训练的女民兵

勃朗宁M1903手枪（马牌撸子）

20个小时连续发生了三起盗枪、抢劫杀人案件，锦州市为止震动，原本开心过年的市民人心惶惶，生怕自己成为持枪歹徒下一个目标。

因此、辽宁省委省政府、锦州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决定由锦州市公安局刑侦部门牵头（全局干警春节取消休假，24小时待命）、加上辽宁省公安厅的技侦专家于1月30日组成专案组，公安厅的指示是：限期1个月破案。

一张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派出所民警老照片，照片为上海市公安局闵行分局一号路派出所

经过现场勘查，专案组有如下发现：

1、沟帮子百货商店内发现的1枚7.62毫米步枪子弹弹壳和在敬业派出所发现的1枚7.62毫米步枪子弹弹壳以及在周殿才和王学文遗体内各发现的1枚7.62毫米子弹弹头可以认定是同一支步枪射出的。

2、歹徒撬开沟帮子百货商店铁门和撬开后山河营子大队民兵连武器柜门锁的撬锁方法是相同的，可以认定是同一人所为。而后山河营子大队民兵连武器柜丢失的武器恰恰是可以发射7.62毫米步枪子弹（56式7.62x39毫米步枪弹）的63式自动步枪。

3、推测民兵武器柜的被盗时间是1月28日上午至1月30日8时这段时间，因为在这段时间内民兵连武器柜一直没人值班看守。除此之外，北镇驻军和其余各地的民兵连武器库都没有发现丢失步枪，全省近期也没有发现别的步枪被盗案件。

老照片，正在进行射击训练的民兵连

4、沟帮子百货商店抢劫杀人案的目击者齐某某向专案组反映：开枪打死周殿才的歹徒是1个中等个头的年轻人，身穿一件褪了色的黄色大衣，头戴着绿布黑毛棉帽。

因此，专案组认为山河营子民兵连武器柜被盗案、沟帮子百货商店抢劫杀人案和敬业派出所民警被杀案是同1人所为。不过，也不排除2人以上团伙作案的可能性。

此时，专案组得到了一条来自锦州市公安局看守所的追捕逃犯的消息：1月26日16时30分，盗窃犯鲍万军在市局看守所借如厕的机会跳窗逃跑；另外还得到锦州市蔬菜公司发来的一条消息：1月28日早上，蔬菜公司值班员发现院内陆道有烟冒出来，遂去查看，发现地道内有1男1女正在做饭，被发现后男人逃跑，女人被抓获。专案组随即将被抓获的女人进行审讯，得悉此女名叫李小兰，是本地无业社会人员（女流氓），是鲍万军的“相好的”。

根据李小兰的供认：1月27日晚，她和从市局看守所越狱逃跑的鲍万军躲到蔬菜公司地道，半夜时鲍万军撬开蔬菜公司食堂门锁，将300斤大米、200斤白面以及猪油、豆油、腐乳、猪蹄、粉条和锅碗瓢盆等搬入地道内，1月28日早在做饭时被值班员发现。另外，李小兰还供认：1月27日晚在地道内鲍万军恨恨地对她说“要和公安局大闹一场”，并说要到西郊公社前山河营子大队去偷枪，如果整不到大枪就整小枪，谁和他有仇就打死谁！还说要先干掉瞎宝忠（经查，某工厂工人瞎宝忠原本是鲍万军的朋友，但因为揭发了鲍万军的盗窃行为后2人决裂，鲍万军在“进去”前扬言出来后就要“弄掉”瞎宝忠）。

随后，专案组将鲍万军的直系亲属传唤到局里问话，鲍万军的父亲、哥哥和妹妹都证实：1月28日20时30分左右，鲍万军慌慌张张地拎着一支步枪回到家，进屋后就向他的妹妹要出家中防震棚的钥匙，随即打开防震棚钻入翻找出一把子弹，将这些子弹一颗一颗压入弹夹后又匆匆离家了。

对鲍万军家的家庭情况排摸后专案组发现：鲍万军家虽然是工人家庭，但却是远近闻名的“坏料窝子”，鲍万军的父亲原本是市果品公司工人，但因为殴打解放军战士而被单位开除公职；母亲是街坊有名的“倔巴子”（等同于“泼妇”）；哥哥因为抢夺解放军的军帽，和同学打架而多次被派出所收容。鲍万军本人在十几岁时就因为在和同学打架时持刀划伤同学而被派出所收容教育。经常潜入父亲工作的果品公司将成包成包的水果偷拿回家，父母对此也不闻不问。哪怕是鲍万军还在上学的妹妹也沾染上了流氓习气（用今天的话就是“小太妹”）。

鲍万军曾经因为盗窃和私造单发火药手枪而分别被判刑和劳教各一次，在劳教期间被下放到北镇县沟帮子公社小孙庄大队劳动，因此经常去沟帮子百货商店买东西，熟悉这个商店的情况；在服刑期间曾经在西郊区西郊公社前山河营子大队劳动，距离后山河营子大队民兵连枪柜所在的屋子只隔着一条小道；而办他私造手枪的案子的民警正是当时在保安派出所工作的王学文。

锦州广济寺一角，1985年前为辽沈战役纪念馆旧址

另据辽沈战役纪念馆保卫科反映，去年9月某天有1人窜入锦州大广济寺附近的辽沈战役纪念馆企图盗取馆内陈列的手枪，但因被保卫科发现而未能成功。据推算应该是在鲍万军第一次判刑刑满释放至第二次被捕劳教之间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市果品公司的1名干部反映，1月28日晚上他回宿舍时发现宿舍里丢了1件灰色涤卡上衣和2发7.62毫米步枪子弹，可以确定是鲍万军留下的物品。

至此，犯罪嫌疑人被锁定为越狱潜逃的鲍万军。

锦州市区老照片，锦州发布

在确定罪犯身份后，锦州市公安局动员了全局干警组成追捕、监控、调查、综合和后勤五个组，在专案组的统一指挥下制定了“（锦州）市内市外兼顾，重点放在市内的抓捕方案”。在锦州市内的所有要道设卡堵截，并对鲍万军家、鲍万军母亲住院的（锦州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鲍万军对其母亲比较孝顺，可能会去看母亲）以及李小兰（鲍万军很喜欢这个相好的，有可能会去找她）的住处进行布控；全面排查鲍万军的社会关系，从中发现鲍万军可能的落脚点和窝藏点，一旦发现立即加以监控；对锦州市范围内的下水道、地沟等一切可能窝藏人的地方进行排查；为了防止鲍万军外逃，专案组派出3个联络小组赶赴临近县市联系当地公安机关协助缉捕可能外逃的鲍万军并通过传真发布了通缉令同时大力发动群众。从1月31日起针对鲍万军的抓捕大网撒开。

原锦州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的正门

1月30日晚上，1名锦州市市委的干部来到专案组揭发：他在白天去第一医院（今锦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去看望生病的朋友时看到有一个年轻人背着一把长枪在内科住院部大楼内乱窜找人，当时楼里的人都以为他是民兵而没有过多怀疑，但是这一重要线索却因为派去第一医院2名蹲守干警端坐医务室，依靠医生护士来提供情况而抱憾错过（当天鲍万军又来了一次，照样没有被发现）。

一张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县公安局民警合影，祁阳县公安局老照片

2月1日一早，盘山县公安局打来电话称：1月31日23时左右有1个穿黄色大衣的年轻人闯入盘山县汽车看车处行窃，被更夫发现并追赶，当追至一栋大楼前时这个人从背上取下一支长枪对准更夫威吓后夺路而逃；2月2日4时左右，盘山县公安局又打来电话：称2月1日一早鲍万军来到盘山县铁车街李小兰的表姐家，根据李小兰的表姐夫反映，鲍万军是6时左右到他家的，进门时背着一只布袋，进屋后从布袋里往外拿苹果和烟时他发现布袋里还有一支锯掉了枪托的步枪（表姐夫当过兵，认得这是63式自动步枪），鲍万军在家中吃了早饭就进屋睡觉，表姐夫因为被妻子留在家中修电灯一直到10时左右才借口出去买零件去盘山县公安局报告，但民警赶到时发现鲍万军已经走了，据李小兰的表姐说似乎是要去新生农场。

专案组当即由市局的2名副局长带队火速赶到盘山县，在盘山劳改总队和盘山县公安局的配合下到新生农场抓人，结果扑了个空，鲍万军根本没有去。

2月2日9时，鲍万军的1名中学同学来市局报案称：8时左右，他在锦州西大桥桥西杂食店门前遇到了鲍万军，鲍万军认出了他，还问“你认识我不？”他回答“你不是鲍二（鲍万军家中行二）吗？”鲍万军随即把头上的棉帽往下拽了一下遮住上半部脸又问“你还能认出吗？”他回答“认得出。”

正说着，从西面来了一辆大车（马车），鲍万军拦下了这辆大车通过大桥进城了。根据他的回忆，鲍万军当时穿着一件褪色的黄大衣，头戴着绿布黑毛棉帽，脚穿大头鞋，还戴着个口罩。

锦州大车店，锦州新闻广播

据此，专案组认为：鲍万军已经潜回了锦州市市区。

10时20分，西门街38号居民郭某某（女）慌慌张张地跑到南街派出所报案，说刚才鲍万军（她认识鲍）突然闯入她家，进门就问“宝华（是郭的丈夫）呢？”郭某某随口就说“上街去了，一会儿就回来。”这时鲍万军敞开了大衣，露出了一支锯掉枪托的长枪，又从大衣兜内拔出了一支手枪。郭某某借口到门外看动静溜出家报案，当专案组带领20多名干警赶到郭家时发现鲍万军又溜掉了，又扑了个空。

专案组痛定思痛，总结了这3天来鲍万军的流窜轨迹，发现他到过的那些地方都是警方重点布控的部位，但却从来没有被布控警力发现，全部是由热心群众举报，充分暴露了警方对布控地点的全面失控。专案组当即将一批熟悉鲍万军外貌特征的民警和来自前山河营子大队民兵连的民兵充实到各重点布控点。另外在鲍万军的社会关系可能出现的地点加强布控，张网等待。

16时30分，民兵袁福君在靠近锦州站（位于辽宁省锦州市凌河区的一等车站）的火车站路南的锦州餐厅突然发现鲍万军从屋内走出，袁福君立即避开视线躲进餐厅，与鲍万军擦身而过避免打草惊蛇，随后在室内打量鲍万军，见他没有穿大衣、也没戴口罩，一身灰色衣裤，头上还戴着那顶绿布黑毛棉帽；其身后还跟着1个素不相识的青年，穿着鲍万军的褪色的黄大衣，右肩隆起了一块，像是背着长枪；2人出了锦州餐厅后就向锦州站走去。

老照片 锦州站站房

袁福君随即火速赶到锦州站派出所向市局汇报，接报后，市局刑警大队四中队的刘忠、张文树等8名刑警立即奔赴锦州站，半路上遇到执勤的3名民警，随即自发要求参加抓捕。11名干警脱下制服，身穿便装伪装成赶火车的乘客分散向锦州站靠近。

老照片 锦州公共汽车，锦州日报

袁福君此时在锦州站前的4路公共汽车车站处看到了鲍万军和他的跟班（当时鲍万军正双手插在兜里和他的跟班说话），便向已经赶到的干警们作出暗示。11名干警随即拉开扇面队形向鲍万军和其跟班靠近。很快，张文树贴近到鲍万军的右侧，刘忠贴近了鲍万军的左侧。此时鲍万军正问他的跟班“你消息灵通不？”

“灵通啥……”

跟班的话还没说全，刘忠和张文树就从左右两边同时出手抓住鲍万军的双臂，张文树死死抓住鲍万军已经握住手枪的右手，不让他把手枪拔出。随即又有4名干警猛扑过来将鲍万军扑倒在地，张文树终于夺下了鲍万军手中的那支已经顶上子弹的“马牌撸子”手枪，鲍万军挣扎不得只好束手就擒，此时他嘴里还骂骂咧咧，抱怨自己没来得及打死瞎宝忠。

“妈XXXX的，我没打死瞎宝忠，早晚会有人打死他！”

同时，鲍万军的跟班刘会军被刑警陈树清从背后用胳膊夹住脖子并按住其右臂；刑警王凤臣跟上掐住刘的左臂并猛地将他一个过肩摔，刑警刘永上前将刘会军藏在棉大衣里的63式自动步枪弹夹卸下。吓得刘会军哇哇大叫“缴枪，我缴枪！”

此次抓捕一共缴获锯掉枪托的63式自动步枪一支，“马牌撸子”手枪一支，子弹21发（其中手枪弹12发，步枪子弹9发）。

警方缴获的被锯掉枪托的63式自动步枪

在随后的突审中，专案组要求鲍万军说出另外一支63式自动步枪的下落，鲍供称“枪放在果品公司蒲包垛上面，用大衣裹着。”但经专案组搜查，此处只发现了大衣，但并没有枪。据此专案组怀疑鲍万军有藏匿枪支，打算再度越狱后取枪继续杀死瞎宝忠（鲍万军看上去对瞎宝忠恨之入骨，不停地声称一定要杀掉他），但是鲍万军态度顽固，一连被突审了5天依然拒不交代，根据专案组布置在狱中的狱侦人员反映，鲍万军在狱中说“公安局枪找不到就结不了案，我得到五一前后把，若是能再出去，就轰掉（锦州市）公安局大楼，和他们闹一场。”

据此，专案组认为，另一支63式自动步枪依然是被他藏起来了。

根据分析，最有可能的藏匿地点依然是果品公司。因为果品公司大院和鲍万军家只有一墙之隔，鲍万军的父亲在被开除前就在果品公司工作，鲍万军从小就经常翻墙去果品公司偷吃水果，对果品公司的地理条件十分熟悉；在鲍万军越狱后，果品公司的窖房就成了鲍万军的“据点”，特别是1月28日从后山河营子大队偷来枪后当晚就住在果品公司的蒲包垛上，当晚就将其中1支步枪的枪托锯掉后将枪托藏在水果窖房的盖瓦下。之后他直到被捕为止就一直没有回过此处，因此专案组认为另一支枪显然也是在1月28日夜藏好的。因此，专案组立即出动警力对果品公司大院进行拉网式搜查。

2月9日上午，在果品公司的老工人的指点下，专案组在水果窖的某个不起眼的、用一块瓦遮住的气眼中寻获了另外一支完整的63式自动步枪。

同时，鲍万军的“相好的”李小兰因涉嫌共谋、李小兰的表姐也因涉嫌包庇和窝藏被公安机关拘留。

至此，本案人赃并获。证据链完整，即便鲍万军不发一言，也可以0口供结案。从案发到破案，历时10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