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建中:泛说东流

泛 说 东 流

安徽 汪建中

  位于池州市东至县的东流古镇,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老城区的千年老街,和分别座落于城北,城南,建于清乾隆年间的“天然”、“秀峰”两座古塔;还有秀峰塔下的陶公祠,都在见证东流古镇厚重的文化底蕴。
  历代文人骚客曾于东流留下多多墨迹;现代文人,民间写手或考究历史,或引经据典,以“陶公文化”为索引,亦撰写了无数文字,令人目不暇接。我本文盲粗人,不敢妄叙东流,这里,只是将自己碎片式的所见所闻,自言自语,默写成字,慰以自娱自乐。所以我的拙文只敢以“泛说”为题,文中如有不妥,恭请看官斧正。
  我二十岁时到东流化肥厂,以后基本上都在东流度过,这里是我的第二故乡。一转眼,四十多年过去了,小伙子成了老汉;东流也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先的“郊外”,在不停地变成城区;石子土路已变成宽阔大街;城区面积可能已翻了十几倍。如今,你若想感受东流之变的话,就要开车转一圈,花点时间才行。
  来东流前,我就知道东流是个千年古镇,曾是原东流县县城。但是老东流县城的名气不是很好,说是“远看东流县,近看破猪圈”。刚来那时,如果从车站出发,经车站巷往南,拐过东街,横穿学湖路,再经西街向北到小轮码头,然后往东回车站,用时不过半点钟。那时有人戏说,撒一泡尿能绕东流转三圈。
  刚来东流,我就听说镇上有着夸张大名的三个去处:一是“百货大楼”,二是“东风旅馆”,三是“五七大学”。那“百货大楼”就是个二层小木楼的供销门市部,只是那时街边没有楼房,所以那楼就算是“大楼”了。如今那地方建了“商贸城”小区,一点老影子都没了。“东风旅馆”是个二层青砖小楼,看似十分精致,当时是个不到十个房间的旅社。“五七大学”,是建在一所老房子里的教师培训学校,文革中后期曾为东至县培养了不少的中小学老师。那老房子还在,就是东流中学大门内,进门东侧的那座四合围木楼,据说那房子是与旧民国县政府同时期建造,造墙的青、红砖来自南京,由水路运来东流,那砖面细腻光滑,运来时每块砖都由包装纸裹实,有棱有角,砌成的“清水墙”用“青泥”精心“勾缝”,古朴典雅,古色古香。
  只有两百余米长的学湖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前后,是当时东流最热闹的地方。那里有供销社、信用社、食品站、文化馆(站)、合作总店等单位;除此,这里还有理发店、照相馆、回民饭店、东风旅馆,以及菜市场、豆腐店、馒头店、油条摊、水饺摊。随着农村改革的深入,农贸市场逐步繁荣,那菜市场外围,一溜各占地不过十几平米的土杂店、小吃铺便应运而生,生意兴隆。每天一早,学湖路上便会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菜场内,路两边,卖菜的,卖鱼的,卖鸡鸭土产的....,卖家大声吆喝,买家讨价还价,人们常为几毛几分钱争得面红耳赤。彼时的学湖路,可称是“人声鼎沸”,虽显杂乱无章,倒也热闹非凡。
  在化肥厂时,我很少上街,一是那时厂里算个“小社会”,生活在厂里“一样不缺”;二是腰里无钱,上街何干。东流老街,我是在化肥厂待了一年多后,才开始去玩。那时老街的十字街口有一个供销社分店,店里光线暗淡,只有一组简单的木柜台和货架,店里的货物也与购物的人一样寥寥无几。如果把盐缸和煤油桶不算,所有货物一个小伙子可以一担挑着飞跑。如今那街口分店的平房还在,房角立着一块介绍东流老街的铭牌,在讲述着时代的沧桑。至于街上的明清老屋,不像如今都成了古迹,引来众人参观,各界都呼吁保护,维修。那时安庆城内四牌楼,墨子巷,孝肃路,朱家坡,东南西北门的明清老屋比比皆是,连我老家怀宁小市老街都是如此,一点也不稀罕。那些老房子并无人去介意、欣赏,反而哪里有座新建筑时,人们才会兴奋异常,竞相观赏。
  我印象中的东流老街,两边的房屋虽然破旧,但是那“店面箱板房,封檐马头墙”的徽式迎街二层木楼,总体保存尚好,起码所有房子是有人居住的。后来,与各地老城镇一样,人们或去了城市定居,或去了本镇的新建小区,东流老街迅速地败落,有些房子甚至只剩下断壁颓垣,惨不忍睹。
  有时我想,老房子的衰落,既反映了人们对老物件的忽略,也折射了时代的进步。你想如果人们至今还要挤在那百年老屋里,岂不更是悲哀。
  实话说,东流不知从哪年起,走在街上已难能碰上几个年轻人,这里渐渐地缺了人气。新东流虽然街道整洁,商户林立,车水马龙,大小居民小区比比皆是,但是你如果留意,会发现其中好多房子平时并无人居住。那些房子是周边农民为自己将来养老而购置,他们只是每年春节在这里小住半月,正月初几一过,便会去外地打工而“人去楼空”。也许这又是一种进步,但是过去的东流可是人气十足。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到九十年代末,东流曾有化肥厂、酒厂、轧花厂、针织厂、西服厂、皮革厂、塑料厂、五金厂、轮窑厂、水运社、供销社、糖烟酒公司、搬运公司;还有县直驻镇单位,如煤建公司、石油公司、木材公司、房管会,等众多国有或集体企业;更有当时的大型国企东至纺织厂。后来还有过昙花一现的”东流二针“、”东流色织布厂“。在东流江边的客运“小轮码头”,人们可乘坐“小轮”上达九江,下抵芜湖,船到时人们挤上抢下好不热闹。一段时间,百姓以东流是“水旱码头”而很是骄傲。只是如今那些老厂、老去处多已“全军覆没”,有些已被挖地三尺,“片瓦不留”。替代的建筑是那拔地而起的现代化小区,虽新有一番景致,但旧时的“辉煌”,也是人们心中抹不去的记忆。
  具有八十多年校史的东流中学,始称“安徽省东流中学”,师资人才济济,知名度非常高;东流中学曾是省级重点中学,东至县的“一流学府”。九十年代前后,东流中学历年皆有学生被录取北大、清华等名牌大学,堪称学友遍天下。我外公的胞弟夏登仲先生曾是该校第二任校长。过去的东流医院(现称县二院)、血防医院,也曾经“大名鼎鼎”。两所医院长期收治东流地区和对岸望江县的病人。后来任省卫生厅副厅长,毕业于复旦大学的老牌医学专家周可能先生,曾于东流医院工作多年,他对当年在七里湖流行的“出血热”病有着独到,深入的研究,并以此题材发表过多篇论文。血防医院的陈、许、蒋、焦等多位优秀“刀手”,为病人“拿”脾块如“探囊取物”。周先生救活过多少出血热病人,“优秀刀手”们曾救治过多少晚期血吸虫病患者,已不得而知。
  过去的多少年里,遇上重大节日,东流镇各单位会自发在门前升国旗,拉横幅,插彩旗,可谓节日气氛浓烈。其时,各单位间还常常组织体育赛事,文艺会演等文体活动。小小东流镇,满街的年轻人,堪称生机勃勃,活力四射。
  我退休后常住合肥,回去不多,但是不知何故,我在内心会切切地关注东流的每一丝变化。去年,我从朋友圈里获悉,老街的部分明清老屋正在修缮;学湖路和酒厂门前,复建了牌坊;护城圩大坝上重修了菊江亭,坝脚下新修了仿古廊坊,老街一带正在被打造成旅游参观、群众休闲的好去处。一时间,我心中的那份欣慰与感动只有我自己才能知道。
  从东流酒厂大门到老街西端(末稍)有一条长长的宽巷,那宽巷一边是轧花厂围墙,一边是酒厂围墙,近年这里曾出土古代石狮、石鼓,在当地轰动一时。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时,这宽巷有个“雅名”,曰“猪屎街”。那时老街上有好多居民,用酒厂廉价的酒糟养猪,这长长的宽巷,正是他们放猪的“好地方”,“猪屎街”也因此而得名。彼时的“猪屎街”上二、三百斤的大猪比比皆是,牠们在满地猪屎间,或大摇大摆闲庭信步,或就地躺倒鼾声如雷,与那空气中弥漫的酸臭味一起,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路过这里的人感受的是一阵窒息;而对于此景,养猪居民所寄托的,却是对温饱生话的一片期望。如今,酒厂已经停产;轧花厂旧址也成了“松竹苑”小区;更不见了那滿地猪屎和众多“二师兄”。这里已变得路面平整,空气清新,环境整洁而宁静。
  今年三月初,我回东流小住。那天,我和老伴把车停在酒厂附近,沿着那昔日“猪屎街”向南一路踱行,先上护城圩大坝,后从学湖路转进老街,从老街十字街口穿南街回酒厂,实实地观赏了一把老地新景。也许是心灵中寄托着一分情感,此行归来,虽比不上游览名胜古迹,倒也别有一番心境。
  因为是久违了吧,那天上了护城圩大坝,顿觉一片心旷神怡。其时,虽是农历早春,乍暖还寒,但大坝两边整齐的垂柳却依然风姿绰约;那平整如镜,黑缎一样的柏油马路,静静地平躺在长长的坝顶;那整齐的白色路沿线,使路面更显端庄而有魅力;更有那一盏盏草绿色的景观灯柱,如一棵棵巨型豆苗佇立路边;灯柱顶端两片白色的反光板,像一对对巨大的苗瓣,似在仰望蓝天,又在笑迎游客。间或,在垂柳下,灯柱边还有一张张欧式长椅静置路边,供游人观赏江景放飞心情。
  再放眼堤脚。昔日里,那连接学湖的浅塘、明沟,和堆放建筑垃圾的杂乱场地,如今已被因地制宜,整出一组由仿古廊亭,卵石小径,和浅水小桥组成的景观。堤脚下,那高的是罗汉松、桂花树,矮的是绿冬青、红石楠;其间被缀以小片草坪,使之连片成景,相映成趣,人们穿行在这如画的风景里更觉一番惬意。
  我已多年未去过老街,这次再看老街,印象深刻的是老街在变,是那种令人欣慰的变。老街的路面已得到彻底地修整,铺上了仿古地砖;部分老屋在“以旧修旧”,变回了古色古香;一些属国有产权,保存完整的老房子,居民已经迁出,内部也被整理一新。多年来,那老街上颇有名气的〔东流戏迷俱乐部〕,常常排练黄梅戏和民间稀有剧种文南词和傩戏;逢年过节或适当时侯,俱乐部的业余演员便会上街,上台为群众演出,是东流的文化一景。如今该俱乐部也搬入了整修一新的古屋里,更增添了一分品味,体现了地方政府对民间文化的重视与支持。
  转出老街,心中的感受是,老街的治理,才刚刚起步,要清理所有的残垣断壁,复建成西递、宏村那样的景观,依然任重而道远。老街复建工程,实乃民心工程,国家,地方已在投入巨额财力全力整救,我等百姓,看在眼里,感动在心,如果我有资格,我想对决策者和建设者鞠一躬。
  这次回来,我特地重游了东流“天然”“秀峰”两座古塔和秀峰塔下的陶公祠。
  我曾多次去过“天然塔”游玩。那天然塔是座“五层六面”古塔,两百多年来耸立江岸,俯瞰长江,令过往船只仰望,堪称蔚为壮观。但是,“文革”过后的好长时间里,那天然塔却是一座“只能远观,不可近看”的破塔。那塔尖曾经歪斜严重,后来甚至没有了塔尘,也许是鸟类的杰作,塔顶上还长出了几棵小树,有着“塔顶树丛”的奇观。我见过天然塔破损严重的塔身底层,在裸露的塔砖上,模印的“乾隆十年”字样清晰可见;宝塔迎江的一面还有不少的弹痕,这里是曾发生过枪战,还是什么人在此试枪,我不得而知。这次近看,只见古塔已经修缮一新,塔尖直指蓝天,不见了那丛捣乱的小树,塔身已被整体粉上白灰,每层的腰束,还被塗上一圈橙色,彰显了一分英武之气,似是一位古代战将在克勤职守,护卫东流。
  再说秀峰塔。有史料记载,此塔比天然塔迟建十四年,体形稍小,也是五层六面,我曾从塔内登上顶层拍攝东流全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塔体各层的檐囗曾现身过当时几位县领导的题字,堪称不伦不类,后来终被“以旧修旧”,恢复原貌。如今的秀峰塔,保持了原来的塔体风貌,色调青灰古朴,塔身清爽洁净。如果把天然塔比作帅哥,那秀峰塔就是秀妹,她婷婷玉立,不失其特有的秀气与灵动。这秀峰塔与塔下的陶公祠,和近旁七十年代修建的十二孔东流大闸交相辉映,秀峰塔和陶公祠高高在上,挺立山坡,大闸则横跨尧河,平卧江边,构成一幅独特的美景。如果陶公渊明故地重游,一定会感概这古文化建筑,与现代水利设施竟也可以如此和谐共处。
  沿陶公祠门前的台阶拾级而上,只见陶公祠与秀峰塔被“藏于”一片密林之中,让人感受的是一片清静。我便想象着陶公大人一定会常来故地小憩,静心领略一番人们对他的敬慕。
  这东流陶公祠,虽有一定名气,但已年久失修。虽然如此,陶公祠以其特有的文化地位,从不会被人们“嫌弃”,各级文化单位也常在此或开展活动或接待访客,以示仰慕陶公传承陶公文化。近来,可能是因新冠疫情,陶祠大门紧锁,了无游人。这让我想起一首王姓怀宁诗人,多年前造访东流陶公词时写下的打油诗,《咏东流陶公祠》。那打油诗曰:
  久叩陶祠门不开,虔诚拜谒绕墙来。
  心香一瓣情为祭,杂草几丛菊未栽。
  院落荒凉稀履迹,窗棂破损满苍苔。
  田园诗祖挂冠处,遗址欠修吾费猜。
  王先生的歪诗,描述了他当时遭遇的情景与心境;那“吾费猜”道出了诗人遗憾,失望的心情。如今,这里的情景虽还远不尽人意,但这陶公渊明艺菊处,已是院落洁净花常开。改革开放国运昌盛,人民政府正逐步投入巨额资金修缮东流双塔,复建老街古屋,重建系列古亭等古文化建筑群。我想,在不久的将来,见证千年古镇的东流老街,纪念陶公隐居东流,传承陶公文化的陶公祠定将得到全面整修,古镇东流厚重的历史文化将会更加大放光彩。
  渔翁 二O二O年四月于合肥
责编:丁松   排版:夏显亮
作者简介

  汪建中,一九五三年六月生,怀宁县小市街人,东至县广电系统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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