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园里赏读“荷塘月色”
清华园里立着个亭子,褪色陈旧了的模样。
“荷塘月色”的标明倍感亲切,与这所中国著名学府似乎因之有了一种情感上的关联,自然而然的想起了那位稍有些苛刻、严肃的学者朱自清来。
很多人知道朱自清,大都因为他的文章。《春》、《背影》、《荷塘月色》,文字清新,画面的意象中充盈着情绪,注满了诗意。
文如其人搁他身上仿佛是个例外。
这个一百多年前的北大书生,清华的教授、系主任活得有些吃重,而在他的文字里却沉淀了一种轻盈而秀美的审美旨趣。
干净而沉静,努力屏蔽学究气,写出了亲切而平易。
能在“文革”那个文本与语言环境里,遇到了朱自清是一种幸运,他这一类作家是被扫进了故纸堆里。
作为情味十足的士大夫文化的承继者,朱自清之所以能够在七十年代那一特殊历史时期,也堂而皇之的被摆放在中学课本里,源于一段历史插曲。
当时内战正酣,做了清华大学中文系主任的朱自清,每月的薪水仅够买3袋面粉,全家12口人吃都不够。
一天,吴晗请朱自清在“抗议美国扶日政策并拒绝领美援面粉”的宣言书上签字,他庄重的签了名,并说:“宁可贫病而死,也不接受这种侮辱性的施舍。”
1948年8月12日,朱自清贫困交加,在北京逝世。临终前,他嘱咐夫人:“我是在拒绝美援面粉的文件上签过名的,我们家以后不买国民党配给的美国面粉。”
朱自清一身重病,宁可饿死也不领美国的“救济粮”,被极端革命面目的当时的主流文化高度认可,拔高到几千年前的不吃“嗟来之食”的情状在20世纪的翻版。他有骨气的病饿而死,让我们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也能读到和鲁迅不一样的文字,在充斥狂躁、浅俗、激烈的世界,看见一片安静的荷塘,看见一片优雅的月色。
朱自清1925年8月到清华任教,开始研究中国古典文学;创作则以散文为主。1927年他在清华园里写下了这篇《荷塘月色》。
那年他29岁。
语文老师肢解课文的讲读分析,往往使得美感丰富的佳文变得味同嚼蜡,所以好多好文章就这样被老师大卸了八块。
但教朱自清的这篇文章时老师却不同,他的文字细腻而充满情绪,读出来就很美。
《荷塘月色》整章就是一组画面构成,那月色荷塘便凝固成了我们很多人美好的意象。
闲步清华园,有在此任教的朋友陪着。
他就兴致勃勃的带我去看朱自清塑像,看他笔下的荷塘的实景。
暖暖的冬日,阳光下的荷塘被冰锁住,没有荷的踪影;岸边的景致,也叫数九寒冷的风吹萧瑟了。
而且,没有月色。
但我心里有意象,有被定格的画面。
此刻,我要与那个“悄悄地披了大衫,带上门出去”的年轻的书生一起,去荷塘漫步。
“沿着荷塘,是一条曲折的小煤屑路。这是一条幽僻的路;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加寂寞。荷塘四面,长着许多树,蓊蓊郁郁的。路的一旁,是些杨柳,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树。没有月光的晚上,这路上阴森森的,有些怕人。今晚却很好,虽然月光也还是淡淡的。”
“路上只我一个人,背着手踱着。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世界里。我爱热闹,也爱冷静;爱群居,也爱独处。像今晚上,一个人在这苍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话,现在都可不理。这是独处的妙处,我且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好了。”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虽然是满月,天上却有一层淡淡的云,所以不能朗照;但我以为这恰是到了好处——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别有风味的。月光是隔了树照过来的,高处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弯弯的杨柳的稀疏的倩影,却又像是画在荷叶上。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匀;但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
“荷塘的四面,远远近近,高高低低都是树,而杨柳最多。这些树将一片荷塘重重围住;只在小路一旁,漏着几段空隙,像是特为月光留下的。树色一例是阴阴的,乍看像一团烟雾;但杨柳的丰姿,便在烟雾里也辨得出。树梢上隐隐约约的是一带远山,只有些大意罢了。树缝里也漏着一两点路灯光,没精打采的,是瞌睡人的眼。”
“忽然想起采莲的事情来了。采莲是江南的旧俗,似乎很早就有,而六朝时为盛;从诗歌里可以约略知道。采莲的是少年的女子,她们是荡着小船,唱着艳歌去的。采莲人不用说很多,还有看采莲的人。那是一个热闹的季节,也是一个风流的季节。”
我有些吃惊,自己竟还记得那么多的“荷塘月色”的原句,它们如清泉流于石上,在脑海里映照出眼前的荷塘,文章里的月色。
我们的成长关键时段,经历过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暴力、粗俗、直白的话语的蹂躏,而“荷塘月色”那样的句子就是一粒粒种子,慢慢的发芽出不一样的嫩绿。
这片荷塘于我,就别有一番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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