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振林小说：理发师
真实的生活，有不同的形状。
理发师
陈振林
林大宇是个理发师。
如今被称作“师”的人，那是多如牛毛了。能拿笔画上几笔的，自然被叫作画师。可以诵上几句经文的，那就是法师。有着特别能量认识几个人的，这就是大师。拿起电动剪刀在人脑袋上咔嚓咔嚓几下的，当然要叫做理发师了。但林大宇不同，人家叫他理发师的时候，却沉闷地回上一句：“我只是个剃头的啊。”说着，他又去忙自己的了。
林大宇的理发店子在东街22号，招牌也不显眼，请的是个教书的小学同学写的牌子，就只是四个字：“大宇理发”。店子不大，也就十来个平方。可是人却多，来理发的人每天都得排队。第二天再去，还是有那么多的人。店里的陈设也简单，一张理发椅，可以升降，据说花去他85元人民币。两块大镜子是不能少的，前后各一。再，就是煤气炉子，烧热水用的，得用热水给顾客洗头啊。两条长凳摆在进门的左右，让等待理发的顾客好歇下脚。他的工具箱也不复杂，剪子，刀子，有好几把，别在工具箱的口袋上方。这剪子刀子都不是电动的，他说电动的他使唤不了，当初60多岁的师傅教他手艺时就是用的这些家伙。不过，后来他还是买了个电吹风，说是好让顾客方便，用不用电吹风由顾客说了算。
二十多年前，林大宇从60多岁老师傅那儿出师之后，他就在这东街开了这家理发店。那时，还没有挂上招牌，行当也就他的一挑子解决问题。他开张不过三个月，理发的人却多了起来。来的人说，这儿便宜，那时的5元理发，到如今的8元理发，他也算是没涨价。其实，来他店子里理发的人并不是图便宜，更多的人是觉得舒适，觉得林大宇的手艺高。你一进门，林大宇就瞧上了你，只是一眼，他就知道怎样依据你的脑袋的形状，依据你的精气神来为你设计发型。人不一样，发型当然不会一样。可有一回，人民医院的王医生来林大宇这儿理发，却问起了他的理儿，说，上次理的发型可和这一次不一样啊，我可是同一个脑袋上的头发。林大宇的声音就发了出来：“你上一次要去参加同学的婚庆，当然要剪短些，有精神。这回，你爷爷上个月才过世，得留多些，我基本没有动你的头发呢。”一说，王医生哑口了，不再争辩。
46岁的林大宇守着店子，养活着一大家子人。他供养着的二子一女先后进了大学，每天帮着他烧热水的老婆身上也好几种病，常年吃着药。父亲母亲也都是快80岁的人了，作为独子的他也得尽孝。但是，他不出声，不对着老婆说个什么，也不对儿女发脾气。顾客来了，他也是没有打招呼的习惯的，像家里人来了一样。顾客闲了，在店子里也会说上几句笑话。林大宇有时也笑，闷闷地，像敲打着没开锯的葫芦的声音。
这个闷闷地发出声音的男人却遇上了件奇怪的事儿。上个月的一天，不是周末，应该是周三吧，下午三点左右，店子里本应是人多的时刻。可是，这时却显得冷清起来。过了半个钟头，才来了一个顾客。顾客的是陌生人，长得白白净净，身材也高大魁梧。林大宇也不问，洗头，剪头，掏耳朵，他个个环节按照步骤走。末了，来人掏出张百元钞票，放在了理发的座椅上，转身就要走。林大宇快了一步，挡在了顾客的面前，他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零钱，找回了对方92元。递过钱的那一会，林大宇轻轻地笑了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这个照样不出声的顾客走出了林大宇的店子。林大宇出门一看，门口站着好几个人，全是穿着统一的西装，白衬衫，打着鲜红的领带。
林大宇并不理会，管他是什么人，也是自己的顾客。可过了不到二十天，有个年青人找到了林大宇，说给他介绍份好工作。
“干啥？”林大宇问。
“理发。一个月8000元。”年青人回答。
林大宇多病的老婆也在一旁，立即应了一声：“好啊，我家的男人去。他这些年头太忙了，太累了。”林大宇听了老婆的话，第二天就让年青人给接走了，他坐着小车，直达省城。他和老婆商量好，自己安顿好之后，也将老婆接过去，反正自己的子女也在省城。
老婆在家清理着衣物，准备过几天去林大宇那儿。谁知，才过十天，林大宇自己坐车回到了家。老婆满脸疑问：“怎么？人家骗了你了？不是让你理发？”
“人家没骗我，也是让我理发，还给我安排了免费住宿，第一个月工资也提前支付给了我。”林大宇说。
“那是啥原因？”老婆不懂。
林大宇就坐在了板凳上，拉过老婆说：“你还记得那一个月前的那个人么？白白净净，高大魁梧的那个？是他派人请我去的。”
“记得啊，那好啊。”老婆还是想问，“你去，给人家理发好啊，你轻松，每个月的待遇也高呢。”
“不好不好不好，我只是每隔三天帮他整理整理发型，太轻松了。”林大宇的声音大了，“可是，我是个剃头的啊，他只有一个头呢，我在那儿，闷得慌哩。”
林大宇的老婆就不作声了，那双正在清理衣物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陈振林，冰心儿童图书奖获得者，全国“十佳教师作家”，叶圣陶教师文学奖获得者，“青铜骏马”文学奖获得者，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小小说名家档案作家，上海图书一等奖获奖作家，“中国好故事”获奖作家，“百年百部故事经典”作家，全国第二届吴伯箫散文奖获奖作家，第十四届中国微型小说年度大奖获奖作家，《北京文学》“重点推出”作家。20多篇小说入选中、高考相关试卷，300多篇（次）作品入选各种选本。在《北京文学》《小说月刊》等刊物公开发表作品百万字，出版文集《阳光爬满每一天的窗子》《父亲的爱里有片海》等十九部。《读者》《意林》《文苑》《百花园》等刊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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