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约科维奇丨止战之殇
读研时,自然辩证法老师对我们说,人生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一、睁眼看世界;二、看得太多想的太多;三、回归现实懂得取舍。对我们大部分人来说,不存在脱离现实,我们始终务实地小打小闹,遵循世俗准则,品尝生计劳苦,拥有一两个兴趣癖好和希望寄托(子女、明星、伴侣),碰上长假旅个游吃个美食谈个恋爱约个炮,这头父母家庭子女,那头工作公司集体,生活便这样日复一日直至终老。的确,在这个不甚完美的世界,能实现这样的小幸福小确幸已实属不易,还要为了生计摸爬滚打,加上信息泛滥手机依赖,谁还有心思去想别的?小时候觉得将来要怎么怎么样,等长大了发现不过碌碌无为平凡渺小;小时候觉得正义压倒一切世间善恶分明,等长大了发现哪有那么多好人坏人,有的多是善恶一体的普通人。我们会为了素不相识的感人事迹潸然泪下,也会因为财产兄弟反目。饱暖淫欲情爱别离,世间人性不过如此。然而这并不妨碍一些人有形而上的追求。
德约看来已经过了第二阶段。这位塞尔维亚民族英雄,带给了塞国人民在网球世界中的极大慰藉。生长在科索沃战争阴霾的塞尔维亚90年代,在周遭随时可能遭遇轰炸的网球场训练,德约可以说从小体悟生死,练就了他职业生涯强大如苦行僧般的自制力。他说:“我生命中的每一天、每一刻,全部投入于让自己保持在排名第一这件事上。只能严格自律,每天连续8小时的高强度训练,没有一丝松懈的空间。赢得冠军之后,我坐在墨尔本的更衣室里,非常想做一件事情:尝一口巧克力。我从2010年夏天以来就没尝过了,艾马诺维奇拿了一根巧克力棒给我。我掰下一块,小小的一块,丢进嘴里,让它在我的舌头上融化。我只准自己吃这么多。要当第一,就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2012年澳网男单决赛,德约耗时5小时53分击败纳达尔
这样一个信仰自律、作风死板的人,生活中一定很闷很无聊吧。然而球场内外的他风趣幽默,搞怪十足,活脱脱一开心果,被人亲切地称呼为“小德”,外语流利口才出众,十二个大满贯,五年连续年终第一,跨年连夺四大满贯……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无数年轻人所向往成为的偶像。网球是智商要求最高的球类运动,在这项目上取得顶尖成就的德约,可谓情智双高,更有英俊长相长腿身材锦上添花。说到身材,德约是典型的外胚层(大脑型)体质,能量大部分供给大脑,属智能型。这一体质的身材特点是瘦长虚弱,吃不胖类型,神经系统敏感,艺术倾向。此外,德约兼具了内胚层的社会乐观型和中胚层的运动型。世上总有那么些人,令人觉得仿佛来自外星,仿佛来自实验室。是的,这样一个德约最后一定会有形而上的追求,灵性、博爱、和平,这对从小深受战乱之苦的他并不奇怪,厮杀与登顶之后,厌倦与逃离之时,这恐怕是条必经之路,尤其是对天生灵性聪颖的诺瓦克来说。
德约早期最为人诟病的是退赛频繁,场上诈伤,现在则是打法单一底线,特别他跟穆雷的对决简直让人昏昏欲睡,跟打法丰富球风华丽的费德勒相比,他似乎怎么也无法成为人们心目中的真正世界第一。如果说费德勒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徘徊在人和神之间的半神者,在本该退役的年龄领悟了割舍与执着、达到身心灵统一的境界,那么目前的德约与之相比,这方面是不成熟的,不但不成熟,他还怀着一步登仙的野心。很多人不理解德约,包括他的一些粉丝,不理解他的素食,不理解他的日渐消瘦,不理解他的爱与和平,不理解他在赛点时闭目冥想,比起花费心思去了解,他们更愿意解读为偶像的消极避世逃避现实,他们怒其不争,对他要求太多,得不到便因爱生恨,甚至指责谩骂。毕竟看着偶像努力远比自己努力要容易得多,一旦失去这么一个精神寄托,他们选择的不是去了解,而是空虚与愤怒。
年轻时候的我们,总是那么容易被情绪所控制,被煽动,当炮灰,叫嚷着虽远必诛,没有经历过真正战争又缺乏共情能力。这就为政客们提供了借口。他们善于用看似崇高的理由煽动他人,只要一道命令,无数战士就得奔赴战场,无数家庭就得支离破碎,只为了所谓的国家利益、军人天职。有一句话说得好,政客们若想打仗,何不自己光膀子上去肉搏。现状是,发达国家统治阶层的固化和精英教育已培养不出具有博爱精神的政治家,面对不断进步的人类社会,当前的政治体系已严重拖后腿——全球贫富分化,环境污染,金融危机,种族隔离,宗教对立(塑造不同的神,只为制造隔阂与矛盾,这样便有利于煽动和控制)。上述这些问题,百年来根本没有丝毫改善,反而还在不断恶化。
不久前上映的印度电影《小萝莉的猴神大叔》,印巴国界处
印巴两国老一辈不同宗教的矛盾观念根深蒂固,小到个人信仰,大到两国军队对峙,只因历来统治阶层的文化塑造。
电影《天才少女》里,美国队长不顾亲友反对,让本应进入精英集团的高智商侄女接受普通教育,多接触社会底层。一个悖论是,世界本应由博爱精神的人来统治,然而手握权力者往往靠讨好上级或忽悠选民才能往上爬,矛盾就在于,你如何指望一个靠阿谀和谎言上位的人独善其身,你如何指望一个靠利益和勾结的集团去兼济天下。资本与固化阶层控制一切,才有两任真正为民的总统被刺杀,才有金融危机后华尔街高管丝毫不受惩处的荒唐。
曼德拉说过,运动员能改变世界。德约体验过战争这样的人间至苦,爱与和平对他不是偶然,这份心意拿来从政是最好的,可惜他用错了地方。看看释迦牟尼,看看甘地,德约的身型真是越来越接近他们,然而他们并不是运动员。球场如战场,对自己要够狠,保持耐心,保留一份淡然而不轻易放弃(虽在较高层面给人以鼓舞,但爱与和平通常使人软弱),重新树立目标和斗争精神,积极地入世进取。人生无非是过腻了一场换另一场,在虚空层面待久了的德约,随着年龄的增长,应该也会渐渐像费德勒那样,反复地远离名利场几个月又回来深深投入其中。理论上放空一切无我无心可以最大发挥人体潜能,经常打球的人应该都有切身体会,手感火热时,人是如何专注和心无杂念,只是这种情况可遇不可求,并且顶尖高手,可以某种程度对此控制,比如四巨头在面对关键分的时候。但有一点必须强调,即便如此,靠得更多的也仍是对胜利对私欲的兽性追求,而非不求结果的佛系无我。德约在既无前人模板又舍弃自身精神依靠的情况下,敢于将冥想无我运用到职业赛场中来,不可谓不思维超出常人,不可谓不野心勃勃,不可谓不勇敢。不管成不成功,他至少尝试过,并且以德约的聪颖,回归名利场只是早晚问题。重新牵手瓦伊达,一改阴郁的乐观言论,蒙特卡洛上的亮眼表现,种种迹象都在显露端倪。别忘了他是六年世界第一,别忙着吹捧费纳的时候忘乎所以,纳达尔法网的惨败历历在目,费德勒的18贯因他推迟三年。
惟愿我们都能做好迎接最坏未来的准备。(来源:网球之家 作者:张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