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谈05】《浣溪沙》│那些回不去的良辰美景，都是举世无双的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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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

近期课前演讲“自由谈”，不少学生聊电影、赏诗词，颇具语文教师潜质，很是欣慰，更欣慰的，是他们对电影对诗词都有自己的见解，而不是从故纸堆里找些现成的“资料”，要知道，连语文老师们使用的《教学参考》都快要成文物了。

远涛是个女生，虽念理科，却尤喜诗词，听她谈纳兰词，获益匪浅。

【词人简介】

纳兰性德，字容若，号楞伽山人，满洲正黄旗人，清朝初年词人，大学士明珠长子。自幼饱读诗书，文武兼修，十七岁入国子监，被祭酒徐文元赏识，推荐给内阁学士徐乾学。康熙十五年殿试，考中第二甲第七名，赐进士出身。

他的词以“真”取胜：写情真挚浓烈，写景逼真传神。纳兰性德在清初词坛独树一帜，词风“清丽婉约，哀感顽艳，格高韵远，独具特色，直指本心。”著有《通志堂集》、《侧帽集》、《饮水词》等。

纳兰性德于康熙二十四年暮春抱病与好友一聚，一醉一咏三叹，而后一病不起。七日后溘然而逝，年仅三十岁。

虽然只有短短三十年生命，但他却是清代享有盛名的大词人之一。在当时词坛中兴的局面下，他与阳羡派代表陈维崧、浙西派掌门朱彝尊鼎足而立，并称“清词三大家”。

徐志摩评纳兰：成容若君度过了一季比诗歌更诗意的生命，所有人都被他甩在橹声后面，以标准的凡夫俗子的姿态张望并羡慕着他。但谁又知道，天才的悲情反而羡慕每一个凡夫俗子的幸福。虽然他信手的一厥词就能弥漫过你我的一个世界，可以催漫天的烟火盛开，可以催漫山的荼縻谢尽。

他不仅是风骨卓然的满清第一才子，不只有人人传诵的“人生若只如初见”

他是“聒碎乡心梦不成”的游子

他是“青眼高歌俱未老，向樽前拭尽英雄泪”的“狂生”

他是“断肠声里忆平生”的人间惆怅客

他是“一片伤心画不成”的千古伤心人

他曾许下 “绝塞生还吴季子”的千金一诺

他有“麟阁才教留粉本，大笑拂衣归矣”的意兴湍飞

更有“平生纵有英雄血，无由一溅荆江水”的慷慨悲歌

【诗词原文】

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     

纳兰性德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远涛改编：秋风吹冷，孤独的情怀有谁惦念？看片片黄叶飞舞遮掩了疏窗，伫立夕阳下，往事追忆茫茫。酒后小睡，春日好景正长，闺中赌赛，衣襟满带茶香，昔日平常往事，已不能如愿以偿。

备注：

①谁：此处指亡妻。

②萧萧：风吹叶落发出的声音。

③疏窗：刻有花纹的窗户。

④被酒：中酒、酒醉。
⑤春睡：醉困沉睡，脸上如春色。
⑥赌书泼茶：此处为李清照和赵明诚的典故。李清照《金石录后序》云：“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页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中即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甘心老是乡矣！故虽处忧患困穷而志不屈。”此句以此典为喻说明往日与亡妻有着像李清照一样的美满的生活。

⑦消得：消受，享受。

【远涛说词】

这是一首悼亡词，悼念的既是亡妻，也是再也没有回来的那些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黄叶萧萧，又是一年孤寂凄清的深秋；西风萧瑟，再也无人替他添衣；独立残阳，形单影只；沉思往事，前尘如烟，昔人已去，更显凄凉。醉酒睡得深沉，便莫要在这春日惊起。怀念起从前赌书泼茶的日子，简单快乐，以至茶杯倾覆，落了一身淡淡茶香。而这些当时看来自以为是平常的往事，已不能如愿以偿。而今，尽是伤心的回忆。

词的上片通过西风、黄叶、疏窗、残阳四个意象刻画了作者孑立残阳、衣袂飘飘的孤单身影，由景物而勾起沉思，孤寂凄清的氛围烘托出词人内心的孤独凄凉。

下片写沉思中所忆起的寻常往事，往昔自己与妻子的生活也如李清照与赵明诚的生活一样简单、朴实。这些以前看起来极其平常的生活场景，如今一去不复返。充满了当时不知珍惜、等失去时却再也无从追寻的感叹。

他与妻子从前的生活平实美好，一晨一昏，一羹一饭，赌书泼茶，琴瑟在御，既有笃实熨贴的烟火气，又有才子佳人风雅闲逸的岁月静好，简单而充满深情厚意。然而，这样的情深意重，当时也只道寻常。

如今，唯有无穷无尽的追悔和怀恋，渗髓蚀骨的悲痛陪他度过短暂的漫漫余生。

王国维先生曾盛赞纳兰“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来，一人而已。”众人以为过誉。而我认为他担得起这样的盛赞。因为能写出这样词句的人必是至情至性，至真至善，至清至和之人。这不是故作皎洁的惺惺作态，而是浑不自觉的尘嚣不染。常有后人拿他与李煜相比，但我以为，他的境界高于李后主，没有脂粉气的缠绵，词句间皆是入骨深情，却不沾半点世俗气。

说起纳兰，在座的各位也许会想起七年前学过的长相思，想起那句脍炙人口的”人生若只如初见“。而我认为，浣溪沙里这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才是纳兰词的精魂，是时隔多年依旧念念不忘的词句。

初读此词，堪堪十二三岁的年纪，尚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却被最后一句所打动，只觉一笔一划，一字一句，字字含泪，句句真情。曾经常与二三好友“樽酒论诗”，诗家好句灿若星辰，而我却独独偏爱这一句。后来，高中学业生活日渐繁忙，再无从前的闲情逸致。某日再翻旧词，无知无觉念起那句“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年年岁岁，光阴渐长，多了几年经验，才懂得珍惜。

曾经的时光也好似庄周梦蝶黄粱一梦，忽然就明白了纳兰公子如何能写出这样隽隽深情的词句。人的一生，仿佛都在错过中行走。很多时候，回忆的孤寂哀伤，都是因为很多事“当时只道是寻常” 。你未能好好珍惜的现在，或许便会成为经年之后念念不忘的当时。最后，希望大家能珍惜所有看似琐碎平淡，回忆起却暖融绵远的岁月。因为那些回不去的良辰美景，都是举世无双的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