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蠡与西施 第16章 文种请籴
第16章 文种请籴
在范蠡跋涉于赤堇山、若耶村、仙岩村,西柳坪期间,越王勾践又急于伐吴。 在勾践看来,他终生最大的事,就是伐吴灭吴。只要这件事大告成功,他就可以高 枕无忧,坐享太平。他心急,就在于不愿再过这种卧薪尝胆的苦日月,而想尽快享 受荣华富贵;他心急,是不乐意把越国美女送往吴国宫中,而自己却馋涎欲滴,望 梅止渴,他希望尽快举兵,自己早一点重温温柔富贵乡的美梦。
勾践看着与他在吴同艰苦东患难而今人老色衰的妻子,激不起他的一点兴趣, 他有心选妃纳嫔,正值国难当头,唯恐众臣非议。想来想去,还是先举兵伐吴为妙。
勾践曾数次动议,数次皆被大臣否决。趁相国范蠡外出,他把大夫文种召进宫 来,想探探他的口气。文种虽然与范蠡、计倪总是一个鼻孔出气,范蠡不在,计倪 不召,就召文种一个,这样一对一,也好对付些,没准儿能说服文种。若能说服文 种,再一一说服计倪、范蠡,圣意就能实现了。
勾践把文种召来,先问衣食起居以示关怀。文种以国事为重,从不把这些鸡毛 蒜皮放在心上。勾践此举,一下子让文种猜中大王今日召见要问何事。他胸有成竹, 自然是从容不迫应对。
“文种大夫,你的灭吴八术寡人一直铭刻于心。”
“铭刻于心,还要一一付诸施实。”
“对。‘尊天地事鬼神,以求其福’寡人虔心对天地可表,诚意对鬼神无欺; ‘重财币以造其君,多货贿以喜其臣’金银财宝,车载斗量,遣送吴王,奇珍异宝, 贿赂太宰嚭;‘造美女,以惑其心而乱其谋’,天姿国色的西施、郑旦都送给吴王, 还搭上一个陈娟暗送伯嚭;‘遗之巧工良材,使之起宫室,以尽其财’选取天台山 最上等木料送去,杨来金为其帮工一年,姑苏台起来了,几乎让吴宫发生暴乱;在 越国,我们铸出了盖世宝剑,又请了孙武练兵。寡人以为,伐吴时机成熟,可以举 兵了。大夫以为如何?”
“大王所列,皆事实也。”
勾践以为文种要同意他举兵伐吴的决策,喜形于色,拈须静听。
“可是,大王所列,仅居四、五项,有的还正在进行,并未完成,何言举兵?”
“所列数项,还有什么没完成?”
“遗美女实现了,然荒其国政,离间大臣,逼死忠臣,都尚未付诸施实嘛;再 说,铸剑试制成功,刚刚投入批量生产,跟预定数字还差得远呢;孙武练兵,才有 几天时间,阵法尚未习完,战术还没教习,能上阵打仗吗?臣诚心奉劝大王,沉住 气,不打无准备之仗。”
“那么,现在除正在进行者外,还有什么急须上马呢?”
“臣以为,请籴之事,可提到议事日程。吾王自陈越国鄙微,事乖命蹇,年谷 不登,愿向吴王请籴入越。天若弃吴,吴王必许;天不弃吴,吴必拒之,此事休矣。”
勾践曰:“此事非大夫莫属,他人难以担当此重任。”
“臣愿住。”
文种之吴,陰会太宰嚭。太宰嚭正楼着陈娟求欢,门吏来报,越大夫文种求见。 宰嚭放下陈娟,重整衣冠,来中常接见文种。
文种苦稀稀谓伯嚭曰:“太宰对越鸿恩,越王和诸臣牢记不忘,太宰乃越之再 生父母……”
“何足挂齿。吴越友好,吴越共荣,伯嚭义不容辞。大夫此来何事,不妨说来 一听。”
“越王归国,竞竞业业,竭尽事吴,未敢稍怠。”
“吴王亦知,常与臣下谈及越王忠心。”
“可是,吴不亡越,天亡越也……”文种痛哭流涕,泣不成声。
“文大夫莫哭,有事只管说,臣一定在吴王面前替越说情。”
文种让随吏将礼品送上,恭敬言曰:“微薄礼品,不成敬意,还望太宰笑纳。”
“文大夫何必客气。我们已经是老朋友,何必这样。”一边说,一边赶快将礼 物藏于案下。
“还望太宰救越一命!”
“大夫直说。”
“越今年天不作美,北旱南涝,北方未落滴雨,稻田龟裂,身苗皆死,颗粒不 收;南方暴雨频仍,江湖泛滥,汪洋一片,何以言收。越生死交关,万望太宰劝说 大王,请籴于越,求越一命。”言毕,文种叩首于地,涕泪交流。
“大夫请起,我与大夫一块去见吾王。”
伯嚭前走,文种随后,掩口暗笑:“上钩矣。”
太宰嚭和文种勤见吴王,吴王正一个胳膊搂着西施,一个胳膊抱住郑旦,嬉戏 于后宫。
闻听宫人禀报,越国大夫文种求见,他想到,肯定是越王派上送来什么上好礼 物,或者又送来天仙美女。吴王想,这西施、郑旦已经把我的魂都匀去了,把我的 精和髓都快吸光了。若再送来两个比这更漂亮的,我就招架不住了。
吴王一边寻思,一边让西施、郑旦帮着整理衣冠。西施、郑旦知道越国来人, 多想去见见文种大夫啊!但是,没有吴王之命,她们哪敢擅自行动?从她们本意讲, 巴不得这老色鬼快快滚蛋,她们好清静一时;但是她们又不能显示鄙夷之色,还必 须燕声莺语表示留恋之情。
“大王快去快回,别让臣妾渴望太久。”
“大王离开,臣妾思念大王会掉眼泪的呀!”
这个拨一下,那个吻一下,在一片亲昵之情中,送吴王走出后宫。
西施、郑旦见夫差一走。郑旦坐在床上咬牙切齿道:“老色狼,看你有多大能 气,非抽光你的血,吸完你的髓不可!”
“文大夫此来,肯定有要事。我们又无法接近文大夫,如何是好?”
“利用翠屏。”
翠屏是西施和郑旦收买过来的宫女。她本良家之女,被吴王一次巡游时看中, 召来宫中,侍寝数次之后,便被抛在脑后。翠屏要求重返故里,吴王不让,还说一 夜交欢,终身为妻,不允许其他任何男子再染指。翠屏青春年少,如处尼庵,其苦 不甚。西施、郑旦利用其怨心,与之结为朋友。
西施与郑旦想把到吴宫之后情况报告范相国和越王,千头万绪又从何说起呢? 自己的苦、自己的难,就不必提起,范相国、越王也能想象得到。相国交给的三项 使命,第一项进展顺利,没有发生任何故障;第二、三项刚刚在吴主面前下点儿毛 毛雨,这只能瞅准机会,等机而动,不可操之过急,做得要自然,不露痕迹,顺理 成章,水到渠成;稍有不慎,可使吴王产生疑心,反而不美。如何递信给文种?让 翠屏,伺计能行,但如何禀报,颇费思虑;竹简太多,携带不便,露出马脚,反而 添累。西施与郑旦焦思良久,想出四个字:一切如常。他二人都认为这四字为妥, 不罗嗦,又反映了之吴的实际情况。写好后,悄悄递予翠屏,叮之再三,伺机递给 文大夫,没机会宁肯不递,也别让他人看见。翠屏依嘱,伺机而行。
太宰嚭和文种在宫殿叩见吴王。
文种伏地泣血而言曰:“请大王救越一命!”
“文种大夫平身。”
“谢大王!大王不应,臣难以平身。”
“本王答应,大夫站起来说话。”
文种站起,躬身前往,涕泣言曰:“越国不幸,水旱不调,北旱南涝,年谷不 登,黎民铠馑,哀鸿遍野,路有饿莩。愿从大王请朵,来岁即复太仓。万望大王以 慈悲之心,怜悯之情,救越于垂亡之境!”
吴王见文种痛苦之状,颇为同情,对文种曰:“越王一向信诚守道,不怀二心, 寡人知之矣。今穷归塑,本王岂肯吝惜财物,夺其所愿,见死不救?”
“谢大王恩典,越国世代不忘大王救命之恩!”
立于一旁的伍子胥,察颜观色,想看出文种请籴背后,是否暗藏杀机。他观察 良久,见文种悲泣不止,没有丝毫破绽。但是,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要 用语言刺探文种的虚实。于是向大王进言道:“不可。非吴有越,越必有吴。吉往 则凶至,是养虎为患,开门揖盗而破国家者也。与之不为亲,不与未成冤。况且越 国有圣臣贤相范蠡,此人勇以善谋,将有修饰攻战,以伺吾国。观越王之使,使来 请耀者,非国贫民困而请籴也,以入吾国,伺吾王间也。”伍子胥说,死死盯着文 种,看看文种脸上表情有什么变化,文种稳如泰山,眼睛眨都未眨,神气、面色没 有半点变化。
吴王听伍子胥进谏之后曰:“寡人卑服越王而有其众,怀其社稷,以愧勾践。 勾践气服,为驾车却行马前,诸候莫不闻知。今吾使之归国,奉其宗庙,复其社稷, 他岂敢有反或之心乎?”
子胥前往言曰:“臣同士穷非难,抑心下人,其后有激人之色。臣闻越王饥饿, 民之困厄,可乘机破也。今大王不用天之道,顺地之理,反而输之食,固君之命, 此乃狐雉之相戏也。夫狐卑体而雉信之,故狐得其志而雉必死,可不慎哉?”
吴王不信子胥之言,以为是耸人听闻之说,是没有根据的猜测。于是他说: “勾践国忧而寡人给之以粟,恩往义来,交谊笃厚,其德胎胎,亦何优乎?”
子胥再谏:“臣闻狼子有野心,仇信之人不可亲。夫虎不可喂以食,虺蛇不瓷 其意。今大王捐国家之福,以饶无酋之仇,弃忠臣之言而顺敌人之欲。臣必见越之 破吴,豸鹿将游于姑苏之台,荆榛草莽将蔓子宫阙。愿大王览武王伐纣之事也,历 史将重渲于吴越之间。”
伍子胥话说到这程度,陪文种入见吴王的太宰嚭就不能不开口说话了。他本来 不想开口,相信吴王会驳倒伍子胥。现在看来,伍子胥寸步不让,还要陷他于不忠 于吴国之地,再想到越国屡次送给他的贵重礼品和在府上苦苦等待的美人陈娟,他 这时候无论如何也该挺身而出了。他沉沉气,免得过于激动,有失身分,有板有眼 道:“武王非纣王臣也,率诸侯以伐其,虽胜殷,岂为义乎?”
伍子胥见太宰嚭助纣为虐,立即为驳道:“武王即成其名矣。”
太宰嚭不服,针锋相对言曰:“亲戮其主,以此成名,吾不忍也。”
子胥更加辞锋犀利地道:“窃国者侯,窃金者诛,令使武王失其理,则周何为 三家之表?”①
①指释箕子之囚,封比干之墓,表商容之闾也。
太宰嚭直冲子胥而言曰:“子胥为人臣,往谷干君之好,弗君之心,以自称满, 君何不知过乎?”
太宰嚭显然在挑拨子胥与大王的关系,伍子胥也寸步不让,而对太宰嚭道: “太宰嚭固欲以求其亲,前纵石室之四,受其宝女之遗,外交敌国,内惑于君。请 大王察之,莫为群小佞臣所误。”
太宰嚭见伍子胥不顾外国使者在场,揭我隐私,触我痛处,我怎甘示弱,说道: “子胥近于血口喷人。吾闻邻国有急,千里驰救,此乃王者封亡国之后,王霸辅绝 灭之末者也。”
吴王顺宰嚭之言,与越万石粟,并对文种说:“刚才的分枝,你都听到了。寡 人逆群臣之议而输于越,待越半年定归寡人;否则,群臣怨声满宫,寡人无言以对 矣。”
大夫文种赶忙叩道谢恩,伏地而言曰:“臣奉使还越,岁登诚还吴贷,以报大 王救命之恩。臣决不食言,天地共鉴!”
文种喜喜而归,离吴宫之前,侧室飞出一竹简。文种佯装拾履捡起,乐融融归 越而去。
太宰嚭怏怏回府,对伍子胥余怒未消。陈娟见太宰不高兴,上前献媚道:“太 宰何事生气,别伤了贵体,影响你我乐事。”
太宰嚭气哼哼道:“伍子胥老匹夫,敢在大王面前揭我之短。”
“子胥不一向如此么?何必跟他叫真儿?”
“不!今日非同往常,几乎把我藏着你的事一股脑儿捅出去!”
“他怎么知道?”
“肯定是本府有好细,走露了风声。”
“这倒仔细查一查,宁可错办十个,也别放过一个。不然,宰府上下的秘密, 尽皆公之于众,大王要治你罪,你可就有苦难言了。”
“对,这事一定严查严办,决不姑息!”
“这事交给臣妾如何?”
“你陪我好了,用不着你去劳那神。”
“太宰一时一刻离不开臣妾,是不是?”
“当然。敝人年属四十,才得着你这么一个可心人,能让你闲着?”太宰嚭上 前搂抱,亲吻其面,手抚其胸。
“官人,你喜欢臣妾什么?”
“喜欢你白白的肉儿,肥大而结实的乳儿,圆圆滚滚的臀……”
“还有呢?”
“还有就是你在夜深人静时发出的要死要活的叫喊。”
“该死!叫着好吗?”
“叫着助兴,越叫越来劲儿。”
“那我还要疯狂叫喊。”
“悉听尊便。阿娟,你喜我什么?”
“喜你如驴的龟,如牛的劲儿,如僧的耐久……”
“那我不成了畜牲?”
“差不多。”
“你骂我!我决不饶你!”
接着又是一场地撼山摇,如驴似马的交接。
在此之后,太宰嚭的府上,抬出了一男两女因涉嫌受刑而致死的尸体。从此, 太宰府上下就更加战战竞竞,如履薄冰度日月了。
夫差在大堂上,被伍子胥抢白得满腹忿懑,鼓嘴拧眉回到后宫,西施、郑旦笑 盈盈接驾。见大王郁郁不乐,忙问何事让大王生气?
“还不是那个矮怪物,要不是看在先王的面上,我早让他上西天了。”夫差把 伍子胥称矮怪物,因为子胥既矮且瘦。用太宰嚭的话说,用心计太多了,长不起肉 来,吃进去的饭菜都顺着肛门、尿道出溜走了,肚子里存不下货。
“这个伍子胥,怎么净惹大王生气,今天又为什么?”
“咳,别提他了,提起他,把我肺都气炸。”
“大王可别生那么大气,气坏了身子,臣妾指靠谁呀?”
“你们越国发遭了灾,没有粮食吃,来吴国告贷。我说看在邻国又是朋友份上, 能见死不救吗?”
“那能见死不救,臣妾父母饿肚子,大王怎么忍心看着不管?”
“是啊!说得是。我说贷,矮怪物偏说不贷。要不是伯嚭帮我说话,子胥更嚣 张。”
西施、郑旦相视一眼,都觉得这是发展第二、三战役的良好时机,于是,轻声 细语道:“本来臣妾不该多嘴,但臣妾屡见大王为伍子胥生气,怕气伤了大王贵体。 臣妾想冒昧多说几句——”
“说吧,你们俩说话大王爱听,说错了也不怪罪你们,你们又不是越国大臣, 没什么可怕的。”
“那臣妾就放肆了。伍子胥屡屡不把大王放在眼里,他身为宰相,权倾朝野, 又是前朝老臣,是不是另有所图啊?大王不能不多个心眼。功高盖主,权大欺君的 事,过去不是没有发生过呀!”西施边说边看着大王颜色,并时不时和郑旦对视一 眼。
大王听了西施之言,若有所思;但西施、郑旦猜不透大王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敢冒昧再继续说下去。
“说呀,继续说。”大王说道。
“臣妾说完了,就这个意思。”
“臣妾所言,本王不是没有想过,太宰嚭也曾提醒大王。本王左思右想,没有 对不起他的地方,他不该有些野心。”
“得寸进尺,欲垒难填。一个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臣妾和旦儿不会产生此 念,因为差得太远了,而那位就不然了,他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位,像他这 样的人,难免产生觊觎王位之想,谁不想当说了算的一国之王,那多神气,多威风, 多光彩,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要玩有玩,想要哪个美女,都可以为所欲为。这样 的地位,这样的权力,谁不想!臣妾只是差得太远,想得根本无法得到,我要在子 胥那位置,我也不会死心!旦儿,你说是不是?
“你想要,大王就给你。”
“大王别说笑话了,我是打个比方,那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心高妄想!”
“听美人儿这一说,更证实了我以前的猜测。是虚是实,以后根据事实再做判 断。”
“臣妾也是提请大王留意就是了。没有那事,当然更好。”西施赶紧铺好后退 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