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邹情怀 | 记忆深处老戏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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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记忆的深处,老家门前有座老戏台,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

我对戏台的印象很深,从记事起它就已经存在了,至于什么时候修建的已无法问津。戏台处于村子的中央,从远处看很壮观,台前很宽敞,能容纳很多人。戏台高出地面很多,台口两侧是两根很粗的圆形的水泥柱子,台上两侧是围墙,东面还有一个上下戏台的侧门,北面是三间青砖的房子,东西各一个门,看来是演戏的时候便于出入。

还没上学的时候,我经常和玩伴在戏台上活动,做着各种游戏,最多的是“捉特务”,可能是反特电影看得多吧?那时戏台后的房子里住着村里的“民兵连”,他们每天早上都出操,进行训练,随着哨声,他们迅速集合站队,然后整齐报数。他们腰里扎着武装带,胸前挂着子弹袋,手里都是真枪,大都是步枪,枪刺还闪闪发亮。我记得还有一挺机关枪,用绿色帆布包着,拿出来放在地上,和电影里的一样。于是他们开始训练,有的练习刺杀,有的练习瞄准,有的练习匍匐前进。口号声、跑步声不绝于耳,他们的训练很正规,民兵在我们小孩子心里也是很吓人的,我们只能远远地围观,很想能上前去摸摸那些真枪。

摸枪的机会还是有的。晚上戏台的屋里会闪烁着灯光,有民兵值班,我们便悄悄上去看。刚开始的时候还很害怕,后来就渐渐和他们熟悉了,都是一个村的。他们会让我们看看枪、摸摸枪,那时心里很是激动了一番。民兵连里一位哥哥很喜欢唱歌,依稀记得他那时候最喜欢唱的是《红星照我去战斗》:“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红星闪闪亮,照我去战斗......”晚上,他们的歌声时常在戏台上回荡。那时候正是文革时期,戏台老屋的墙上有很多口号和标语,当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后来渐渐就认识了。记得里面有很多“忠”字......

后来,上小学的时候,戏台就成了我的教室,那年我九岁。因为学生多,学校里房子不够用,只好借助戏台的屋子做教室了。那时候,村里还是很重视教育的。

戏台的屋里光线不是很亮,只有南面一个不大的窗户。我们的课桌是用很长的木板担起来的,六七个人在一条木板上。我的启蒙老师是马清芬老师,她教会我们削铅笔、用橡皮,在木制的黑板上给我们写下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毛主席万岁!”我们开始学会了“aoe、iuü、bpmf”等汉语拼音,开始认识了“人、口、手、大、立、土……”方格本上歪歪扭扭的开始了人生的第一次书写。记得在戏台的教室里,马老师还教给我们说绕口令“门后头编笊篱,你编半边,我编半边。”同学们往往都说不清楚,引得大家哈哈大笑。在戏台上,我领到了人生的第一张“三好学生”奖状,记得奖状的两侧还有“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的字样。那时的我真是爱不释手,拿回家里让父亲端端正正地贴到了墙上,每天都会好好看几眼,生怕一不小心奖状就会飞走了。

1976年,巨星陨落,毛主席与世长辞。戏台变成了给毛主席开追悼会的地方。戏台上搭起了灵棚,中间的毛主席像上挽着黑纱,松柏掩映,花圈迭放,高音喇叭里的哀乐萦绕在全村的上空。那时是通过收音机进行收听、扩音的。村里的人都聚集在戏台前,天上下着毛毛雨,四周都是持枪肃立的民兵。人们胸带白花,臂带黑纱,沉浸在无比的沉痛中。我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只能从门缝里往外看。具体情境模糊了,只是后来我也像大人们一样让人做了个黑布的袖章带上,以此来怀念毛主席。记得当时很多同学都是这样做的。

老戏台历经风雨,一直在村中默默伫立着。它无言无语,也许它经历了村里很多的故事,也不知见证了多少人间冷暖和悲欢离合。

戏台就是演戏的地方,写到这里,村里演戏也是不能忘怀的。在那物质和文化生活极度匮乏的年代,看村里演戏也是村人生活中的一件大事。那时候,我们村的年戏也是远近闻名的。

秋收秋种过后,农闲了,村里的文艺宣传队开始忙起来了。每天晚上,他们都会在村里的大队部进行排练,大人和孩子去看的也不少。我的很多老师也是参与演出的,有的还是主角呢!记得村里还有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他们好多人都很有才艺,也往往参与其中。一阵阵锣鼓家什,一阵阵二胡笛子,一句句戏文唱腔便响起来,划破宁静的夜晚。

除夕的鞭炮声过后不久,在微微的晨曦中,村里的人便竞相早起奔走拜年了。孩子们的乐事就是早早起,穿新衣、戴新帽,然后呼朋引伴地搬着凳子去戏台前占空,抢占最好的位置。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家就在戏台西邻,每每都能抢到最好的位置,那时候心中是充满自豪的。

下午时分,人们开始布置舞台。戏台前热闹起来了。孩子们互相追逐着、笑着、跑着,一些小货郎也来了,他们的手推车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和小零食,有女孩子喜欢的头绳,男孩子喜欢的弹弓,还有各种哨子。小零食主要是薄荷糖、欢喜团子等。一分、二分钱一个,孩子们便会围上去。爆米花的也来凑热闹,小炭炉点起来了,把玉米粒放到爆米花的罐里,放平了,然后就在炭炉上旋转着加热。随着“嘭”的一声,香喷喷、白花花的玉米花就出锅了,很是诱人。还有的加入点糖精,吃起来甜丝丝的,很不错。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做些爆米花,那是孩子们最喜欢的。

晚饭后,戏台前的人们陆续增多了。大人喊孩子的,孩子呼爹喊娘的,人声鼎沸,那是人们在纷纷找自家的座位。这时候,四邻十里八村的人们也会不断地奔来了,到处都是人,连我家门前的台子上也占满了,还有的爬到我家的枣树上。为此,我时常拿着杆子撵他们下来,说他们能把枣树压坏了。

人们等待着,议论着会演什么戏。戏台上两块紫红色的大幕还没有拉开,因为还没有通电,高挂的两盏汽灯发出耀眼的光芒。戏台前的人们前面是坐着的,再往后是站着的,再后来干脆是站在凳子上的,一排排、一层层,密密麻麻,想要出去进来那是很难的。

随着幕布后面“啪、啪”两声清脆的鼓板一响,人们开始安静下来。于是,锣鼓便敲打起来,尤其是那锣声会传得很久远。各种乐器也开始调音试弦了,人们知道,戏就要开场了。幕布徐徐拉开,年戏开演了。记得早的时候演过革命样板戏《红灯记》,还有知识青年表演的歌舞。我们小孩子不关心唱什么,在乎的是热闹。我喜欢看演员的扮相和服饰,还会和伙伴们说,这是谁谁扮演的。那时候没有电,也没有话筒音响,全凭演员们原生态的演唱。他们用的道具都很逼真,很多小孩子会被日本鬼子的刺刀吓哭了。随着文革的结束,村里还演过批判“四人帮”的小戏,扮演江青的是一位本族的哥哥,他穿着女人的衣服表演得惟妙惟肖,我只记得有这样的一句台词:“我要做中国的女皇!”引得台下的观众哈哈大笑。

如是几年,年戏一直在延续。后来陆续演出了《朝阳沟》《王汉喜借年》《龙凤面》《墙头记》《逼婚记》什么的,大多都是吕剧,都是茶前饭后,村人所喜闻乐道的。那时候,我知道了戏里面有“七品芝麻官”,还有状元郎,还知道状元的官要比县官大很多呢!因此很是喜欢“中状元”的戏。

老戏台依然是老样子,给人们带来了无数的欢乐。上世纪八十年代,因为我家里盖房子没地方住,就在戏台上借住了一年的光景,我仔细品读了屋里的毛主席语录,对戏台自然而然也加深了感情。

后来我外出读书了,村里也不演戏了。戏台上,除了放放电影外,就闲置起来了。每每回家我驻足远望,虽然戏台犹在,只是大不如从前了。屋上的门没有了,窗户也破烂不堪,很多鸟儿飞进飞出。戏台上也不知谁存放了很多柴草,心里不觉很怅然。

又几年过后,戏台没有了,原来的地方被人盖起了新的房子。

唉!可惜了,老戏台。你留给我的只能是那曾经的繁华和美好了。老戏台曾经是村人的骄傲啊!可惜我没有能力把它保存下来。

我十分想念老戏台,很想再听到那里朗朗的书声,那熟悉的锣鼓声,很想找到那种久违了的乡情。

作者:王祖山,山东邹平人,邹平魏桥实验学校教师。邹平县诗词学会会员,有多篇散文、诗歌在邹平人民广播电台发表,散文《三月春早》在山东人民广播电台《文学之窗》栏目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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