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勉之传---杨时百

黄勉之像

黄勉之受业于江南著名琴师陶梦兰。后为得广陵真传,曾暂入空门跟释空尘学琴。十九世纪末,他在北京设“金陵琴社”传授琴艺,“教人无倦容,课期既定,虽严寒酷暑大风雨不辍”。  

黄勉之教学有一定的程式,对姿势要求严格。他弹奏琴曲最讲究板眼,所有的吟猱指法都根据板眼来加以区别和运用;全曲的节奏的变化,也利用吟猱进退等指法使之产生疏密浓淡的对比。  黄勉之善长《渔歌》、《渔樵问答》、《平沙落雁》、《梅花三弄》等。 

黄勉之弟子众多,其中著名的有杨时百、贾阔峰、叶诗梦、史荫美、溥侗等。

黄勉之,异人也,操南京音,声响如笙簧。貌清癯,不逾中人。目小,闪闪若电。步履从容端整,而旋转如风,行不动尘。

稠人广座,终日不发一言。言则恢奇诡诞,旁若无人。谈仙佛神怪事,俨然身历其境。善结跏趺坐,两膝相去尺许,谓能终日不起。或行、或坐、或立,身如垂绳。虽病未尝伛偻。

读儒书不多,然于佛经内典教宗仪式,若数家珍。常有见道语,似从禅宗彻悟得来者。

道藏丹经亦时流露。自言弱冠后学剑,未几弃之。平日如木鸡,偶与人争论,则神恣英发。举动矫捷,似非三数人所能敌者。尤精于琴。专重指法。吟猱有一定转数,不能以意为摇动。旧谱左右手指法百余种,皆能析及毫芒。以其法施于古谱,进退上下若合符节,自成节奏。最重板眼,吟猱种类以板别之。全曲节奏疏密,又以吟猱进退之板别之。板之缓急,以呼吸之长短别之。初入弄,尽一呼吸之力为一板。以次渐急,曲将终复慢。大曲则三慢而后终。千篇一律,确不可易。而节奏则清奇浓淡,情景各异,无一曲同者。

更重姿势,身离案尺许,臀著几不过一寸,与未坐等。作骑射状,左右手如张弓,两足成丁字形,以一足拍板。调弦动指即贯以全神。有极隽峭清越数十声,非极得意时不弄。

自谓仙灵经过亦必停骖。入调后,精气内含,形同槁木。收视反听,摄息凝神,寄呼吸于指下,可以代喉舌。唇微动,念念若有词。右手如善书者,纯用笔尖,往复屈伸,银钩铁画。左手入木三分,自谓按音能透过琴底,而望之不甚用力,但闻金石之声。丝毫不妄动,虽新弦进退无杂音。以兵法守如处女,出如脱兔二语拟之差近其妙。

善按弹古谱,不改一字一声,疏密曲折,层出不穷,如观长卷山水画图,恐作者复起,亦无以过。教授有一定程式。两琴对张,其始各弹一声,积声成句,以至于段。学者不能弹,则唱弦字指法字,使寻声以相和,虽至拙未有不能习熟者。

教人无倦容,课期既定,虽严寒酷暑大风雨不辍。或与之辨析律吕,讨论古谱,则作色曰:“习琴者当以手弹,勿以口弹,勿以笔弹。”尝谓照谱按弹古曲不得节奏时,宜反复数十百次,或数日,或数月,必得而后已,得之则为一曲精华所在。是以取音用指与各曲迥不相同。可见古人制曲之精,未易为率尔操觚者道。又谓琴,道也,非艺也。知道者寓道于器,即因器明道。是以怡情养性,朝夕不离。问如何而道可成?答曰:“气与音合,音随气转,庶几近之。”当时闻其言或不谓然,至今思之,皆名论也。学者或溯其渊源所自始,或穷究吟猱之是非,则慨然曰:“但勤学无多疑,尘世无比肩者,世外有之,君亦不能见也。”

自署广陵正宗琴社,谓刘仲良中丞抚浙时所结,同社七人,受益于萧山陶梦兰先生甚多,陶藏假焦尾琴,生平见琴千数,不能出其右。尤得益者即剑师一元子,恒称为一元先生。谓久不食人间烟火,望之如八九十许人,绿睛方瞳,冬夏一单衣,状如疯癫,背葫芦席地而坐。

好与儿童嬉笑,所至常有童子十余辈随之。十年前犹至京师。所述师友交游盖如此。其平日听不同调人弹琴,则默坐调息,或念佛。曲终问之,谨答曰:“好。”无第二字。有欲与之深论者,则顾左右而言他。且从之游者,半年后亦不愿听他人琴,愈久则愈不堪入耳,同学数十人无异辞。或谓往昔南京某寺僧以琴名江南,因事在缧绁之中,后变姓名得官来京师,疑即其人云。要其行迹略近于是,然不如是,安知不早与仙佛道中真修俦侣,徜徉深山穷谷间,其绝调岂尘俗所得闻,更何望传于后世。盖其生平出处不敢知,而其琴为方外最上流所传,与世俗之琴判若天渊,则毫无疑义。不然,京师万流综汇,十余年来,四方以琴至者无虑数百人,何以观其吟猱,则以为见所未见,聆其节奏,又无不敛手叹服,以为闻所未闻耶。其卒也,同人深惜之,以为绝学不易得,且恐其湮没也,故予为之传,以告来者。

赞曰:有清琴学,不绝如缕。廊庙蝉寒,山林鹤舞。娄东未坠,广陵勃兴。浦城而后,此其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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