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雯一《花事未了》
文/雯一
【作者简介】雯一，曾用笔名章岩。一支笔写一颗心，一段文字一份真情。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请您收起小桌板，打开遮光板，飞机马上就要到达成都双流机场，地面温度，5摄氏度。”
章亦微从飞机的眩窗看出去，地面上一排排引航灯亮出整齐的灯光，那种温暖的金黄，让章亦微突然对今后的日子有了欣然的希望。
灯光越来越近，地面的建筑物越发地清晰，章亦微心中那个影子，也越发清晰起来。
双流机场，飞机缓缓地降落，滑行一段距离后，稳稳地停在了T2航站楼。
走出机舱，成都湿润的空气滋润着章亦微的呼吸，也打湿了她的眼眶。终于，她回到了这个心心念念的地方。
生在小城的章亦微，从小就知道，省城的大学才是她梦的地方。于是，那个叫做成都的地方，刻在了她的心上。然而，在那个闷热夏天的下午，章亦微的志愿表上，蓝黑色的墨水，字迹清晰，一个个大学的名字，最近的，也已经跨过了黄河。老师不解地摇摇头，她却对老师说，我讨厌成都。斩钉截铁，递上了志愿表。
不过是场逃离。
到长江的另一边，到黄河的另一边。
许铮会去成都，仅此而已。
两只手小心翼翼牵在一起的那年，韩日世界杯火热了整个夏天。章亦微只有16岁，花开的年华。许铮也不过17，下雨的年岁。
说不清他们是谁先喜欢谁的。
初识许铮时，章亦微还是个初二的小孩子。许铮是学生会的学习部长，包揽了各种学科竞赛的第一名，在学校是个传奇。
而章亦微，生来便是骄傲的。她也是个学霸，在心里暗暗跟初三的学长较起劲来。
许铮考了一中，第二年，章亦微也考上一中，继续做许铮的学妹。
可是，高二文理分科之后，章亦微发现自己的日记里，整页整页都是许铮的名字。那个男生像是毒液，一点一点蔓延在章亦微的生活里。闭上眼睛，眼前跳动的，都是许铮的身影。
每个不下雨的午后，章亦微总是趴在教室的窗台上，对面的篮球场上，有个穿白色T恤的男孩。男孩手中的篮球有节奏地弹跳在地面上，章亦微的心就随着篮球的节奏跳动着。
章亦微喜欢这间能直接看到篮球场的教室。这是许铮高二时候的教室，她找到那张课桌，小心翼翼把桌子右上角的课程表撕下来，夹在日记本里，珍藏下许铮的笔迹。
每周四的体育课，章亦微站在队列中央；毫不出众的个头毫不出众的外表，很快就隐匿在人群里。她的眼睛总是看向左方，除了老师喊“向右看齐”的时候。左边的队伍是高三.4班，那个章亦微再熟悉不过的那个男生，穿着白色T恤，站在队列的最前方，喊着，稍息立正各排报数。
“我就喜欢男生穿白色体恤。”章亦微望着那个身影，小声对身边的闺蜜说。
跑圈的时候，章亦微觉得总有一个眼神跟着他，回头却看见自己的体育老师，怒气冲冲地看着她，“跑快点！”
再一看，自己已经落到了队伍的最后边，才加快速度追了上去，却和穿过跑道去捡球的许铮撞到了一起。
她红着脸忙说对不起，他却问她有没有受伤。
闺蜜撺掇她，再不表白，他就要毕业了。
章亦微毕竟是个才女，干脆也利落，提笔便写成了一首诗，托学姐转给了许铮。
下午还不到放学，章亦微就听到了消息：许铮像对待其他女生的信一样，撕掉了那张淡蓝色印着满天星的信笺。不过，捎信的学姐说，许铮看了那首诗的哦，还说写得挺不错。
足够了。这就足够章亦微开心一整个礼拜了。
那个冬天，好似刚刚到来的这个冬天，没有雪，只是一天一天的寒冷。章亦微早早就穿上了厚厚的羽绒服。
在车站遇上许铮的时候，是个晴天，月亮圆圆的高高地挂在天空。
晚自习后的车站，学生和下晚班的人们探着身子，望向车来的方向。
章亦微很自然地站在许铮身边半米远的位置，鼓起所有的勇气，用许铮刚刚能听到的声音说：“嘿，高三了，加油啊！”
“谢谢！高二了，你也加油啊！”许铮侧过头，脸上漾着浅浅的微笑。在章亦微看来，许铮说话时候呵出的白气，里面的每一个分子每一个粒子都在微笑。
她轻轻点点头，故作优雅，没有再说话。实际上，她兴奋得怕自己一说话就成了结巴——许铮居然知道她高二。
公交车开进了车站，学生们挤进小小的车厢。晚高峰，下晚班的人们也在车厢里，随着车子的前进而晃动。
为了抵御车窗外的寒冷，每一扇窗都紧闭着，车厢内的空气潮湿得让人透不过气。人群拥挤着，章亦微却并没有任何不适。
许铮扶着车顶的扶手，挡在章亦微的身后，给她围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
那大概是他们离得最近的时刻了吧。
平日里总让章亦微觉得漫长的路程，在那一天突然变得那样短促。车子通过市里最繁华的大街时，霓虹闪烁的灯光，让她觉得不再土气，而是浪漫。她抱怨车子开得太快，仿佛只是一眨眼，就到了下车的车站。
章亦微朝许铮挥挥手，而许铮还是那个浅浅的微笑。下次，我多坐一站吧，章亦微这样想着。
接下来的半个月，章亦微总是在车站碰到许铮。
许铮嘿嘿笑着说真巧。章亦微点点头，心里说，还不是我故意在等你。可她始终没有勇气，多坐一站路的公交车。
那天冷得有些出奇，章亦微还是等着高三放学了才离开教室。不出意外，她依旧和许铮在公交车站“偶遇”了。许铮还是站在她身后，为她围出一个小小的空间。
下公交车的时候，章亦微回过头对许铮挥挥手。许铮却跟在身后，也跳了下来。章亦微正诧异着他怎么提前一站下车，幸福却在瞬间来得让她猝不及防。
许铮走在她的左边，空气里除了呼吸声就是风声。章亦微已经听不到来来往往的车水马龙了。
“我喜欢你。很久以前，在看到你站在国旗下三分钟演讲的时候，我就喜欢你。再不告诉你，我就毕业了，你可不可以，做我女朋友。”许铮一口气把这些话说完，按着章亦微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两个人的眼里，都是浓到化不开的温柔。
空气中腾起的一团团白雾，在冬天的傍晚，化成了美好。
“你……我……”
章亦微不再说什么，只是拼命地点头。国旗下三分钟演讲，已经远得她自己都要忘记了。
幸福来得那么突然，突然得让自己都无法抵抗。
花季少女含苞待放的心，在雨季少年温柔的眼神中，开出了一片绚烂。
章亦微从不知道，那个冬天的寒冷，可以被眼前这个男生驱赶。
只是许铮对她说出那段话的瞬间，她知道，最美好的事情，不过就是我喜欢你时，你也正好喜欢我。于是，即便是冬天，也是花舞人间。
大概只有章亦微和许铮知道，那张浅蓝色的满天星信笺，那首诗细腻柔软的文字之后，并没有任何一个名字。章亦微把这个秘密隐藏了下来。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的时候，非典气势汹汹地来了。校医每天拿着额温计在学校门口，量一个体温放行一个。偏偏在这个时候，许铮感冒了。
他发着烧，不能来学校。章亦微在学校的厕所里偷偷哭得一塌糊涂。
许铮却在电话里，沙哑着嗓子给她讲笑话。
好在只是普通的感冒而已。许铮一周后就回到了学校。最后一次模拟考试，一如既往，他的名字出现在第一张成绩排名表上。
高考前一天，章亦微也放假了，学校是考场，她祈求着许铮一定要考个好成绩。
半个月后，高三的学生回学校填志愿，可是，许铮没有来。他没有填志愿表——学霸发挥失常的消息在校园里传开来。
2004年，许铮和章亦微一起走进考场，在考场前相互加油。彼此的眼神里，憧憬着一起在成都的大学生活。
可是高考第一天的晚上，章亦微在家里小脸绯红，身体发烫，鼻子眼泪流成了一团，半夜里还将晚饭吃下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第二天的数学和理综，她连题都没有做完。
填志愿的时候，章亦微失约了。她避开成都所有的高校，她没有勇气在没有许铮的城市里再读一次高三，她更没有勇气和高考估分高出她近200分的许铮在同一座城市不同的大学里生活。
整整一个暑假，她没有接许铮一个电话。
分别总是在九月，回忆是思念的愁
——《成都》
逃离。她只想逃离。
坐上火车北上的那天是9月3号，她和闺蜜在月台抱着哭，眼泪里都是花季岁月，雨季时光的点滴，最揪心的，无非是那个最最熟悉的名字。
而那天，许铮就站在月台的柱子后面，泪流满面。
之后每年的9月3号，章亦微都会写一篇日志，锁在空间里。那天，不仅仅是她逃离的时间，还是许铮的生日。
“也许在我心里，有你太多的痕迹，从此以后，我爱的人，都像你。”
——《也许在》
北上的章亦微以为距离可以忘记那段年少时候的初恋。大二的时候，她交了男友。那个男生弹吉他，唱民谣；有着和许铮一样的身高，和许铮一样爱打篮球；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的弧度像极了许铮，甚至，还有一堆白色的T恤。
他写曲儿，章亦微填词，倒还是折腾出几首不错的歌。只是曲终人散，吉他的声音在毕业那个夏天戛然而止，两个人的爱情也逝去得悄无声息。
毕业之后，章亦微没有回来。休年假时，和闺蜜在家乡小聚，找个安静的酒吧听歌手抱着吉他唱歌。
闺蜜问她，是否遗憾大学里那段无疾而终的恋爱。她摇摇头，这辈子，最遗憾的事，莫过于在最美好的年华没有与最爱的人在成都谈一场恋爱。
这些年，围在章亦微身边的男生也不少，她总是一口回绝，不留一点余地。在她心中，许铮一直是那道不可抹去的阳光，温暖着她的每一个冬天。
闺蜜知晓，笑了笑拿起酒杯，章亦微却已将酒一饮而尽。
在成都工作的闺蜜淡淡地说了一声，许铮一直在成都。然后从包中拿出一个信封，“你们俩啊，都一样。”
章亦微打开信封，里面是16岁的她和17岁的许铮在旱冰场拍下的照片。背面是许铮有力的笔迹：我一直记得那年的约定，我一直在成都，等你。
在那座阴雨的小城里，我从未忘记你，成都，带不走的只有你。
——《成都》
穿过航站楼七弯八拐的走廊，章亦微远远就看到，那个在16岁的冬夜温暖她的身影，站在那里，人群里，她还是能一眼就看到他，尽管，他们已经多年未见。
十五年的光阴，足以改变一切，物非人也非。兜兜转转，生命里也有过匆匆的过客。变了时光，变了容颜，唯一不变的，是青春岁月里，曾经相伴的纯真和爱。
又是一个冬天，章亦微终于赴了15年前的约定。而许铮，从未失约。
许铮给了章亦微一个温暖的拥抱，章亦微看到那双眼睛里，分明闪着和当年一样的光芒，好像他们从未分开过一样。
“听说，你遗憾没有在最美好的年华和最爱的人在成都谈一场恋爱？”
“对啊，不过，我会和成都谈一场永不分手的恋爱，这次，不会再离开了！”
许铮轻轻攥过章亦微的手，亦如当年。
坐进出租车，电台正播着歌曲，赵雷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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