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延力:小米情深|散文
文/聂延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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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主要农作物是谷子、玉米,我的老家巴林左旗大片种植谷子俗称毛毛谷,谷子经过加工脱壳有了一个新名字叫:小米。我从小是吃小米饭喝小米粥长大的,对于小米有一种渗透到肌肤的情感。
“清明忙种麦,谷雨种大田”。种庄稼得赶上节气,错过了节气就全错过,谷雨时节村里人会把肥沃的西地种上谷子,说种谷子包打。从我家过一条水渠就是西地,西地是村里人的命根子也是希望。谷雨播下种子到了阴历五月就开始薅草间苗,在烈日炎炎的五月蹲在地里薅草实在难受,豆大得汗珠子顺着脸往下流,蹲一会腿就酸痛,蹲不住我就趴着薅草。
薅草时谷草和茅草我总是分不清楚趴在垄沟仔细辨认,在前面薅草的母亲回头说:“你在地里爬,草没有薅多少裤子爬坏了,快到中午回去做饭捞小米饭炖点菜。”我如听到豁免令撒腿往家跑,我的天啊!这可真是阳光下的酷刑,汗珠子顺着脸往下流掉地上摔成七、八瓣,流到眼里流泪,流到嘴里一股盐巴味。回到家里我拿起水舀子在水缸里舀了一瓢凉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镜子前一看我的脸晒得通红,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
薅完草到了六月谷子开始秀穗,翠绿的秸秆条形的叶片,顶上长出毛茸茸鹅黄绿的穗尖。如果在寂静的夜晚星空下,蹲在地头那一定能听到庄稼拔节的“咔咔”声,和着蝈蝈的鸣叫,这样的田野之夜很美妙。谷子一天长一个样,阴历七月,半尺长谷穗开始灌浆,这时谷子成熟了低下了头,有句谚语:“低头的是谷子,昂头的是秕子”。谷子的品性亦如人的性格,成熟的低调沉稳谦逊,夸夸其谈无内涵昂着肤浅的头,那是秕子,也称狗尾巴草。到了八月节整个西地变成了金黄色,金黄色的谷穗颗粒饱满,沉甸甸的,农民捧在手里掂量着咧着嘴笑呵呵地说:“今年好收成,看这谷子长。多成实。”收割、打场家家场院堆起金黄色的谷粒,收完秋,把毛毛谷推到加工厂加工脱壳就变成了黄澄澄的小米,回家痛快地吃一顿新小米干饭。
我七八岁时,会捞小米干饭,锅里加水把淘好的小米下锅烧开。母亲告诉我:“小米扑了翅再捞,捞早了生芯子捞晚了成粥。”扑了翅?这火候可不好掌握。我随时从锅里捞几个饭粒用手捻捻,有点芯时就赶紧用笊篱捞,锅台高我就站在小板凳上用笊篱把米捞到篦子上,把米汤舀到盆里。这时烧火一定要少添柴火,锅底温热,捞好的米饭倒到锅里用筷子抚平,盖上锅盖焖一会,这样一锅香气四溢的小米饭就做好了。还有脆生生的锅巴,嘴里反复嚼会发出“咯吱咯吱”声响。
春天到田野里挖苣荬菜,再到园子里拔几棵小葱,蘸自己家酿造的大酱和着小米饭,下饭,不知不觉就会吃两碗,野菜的清苦小葱的辛辣小米饭的清香在唇齿间回味。还有一种吃法饭包,就是把白菜、香菜、葱切碎放盐拌,一大片白菜叶展开,把小米饭铺在菜叶上再铺上拌好的菜,菜叶包好双手捧起来吃,随吃随感叹“好吃好吃”。我从没有吃过饭包,朋友会满脸不解问我:“你这林东人没有吃过饭包,可惜,可惜!”吃饭包时饭粒会粘脸上,所以我没有尝试过这种口福。
幼时我不喜欢吃小米饭,北方冬天缺少蔬菜,家家户户腌缸酸菜腌缸芥菜疙瘩,在地窖储存一些土豆、萝卜,这就是整个冬天的蔬菜,主食就是小米饭。家里经常吃的就是小米饭炒酸菜土豆丝,一看到小米饭炒酸菜土豆丝我就不想吃饭,小米饭在碗里扒来扒去。母亲会说:“吃小米养人,有的地方吃不上小米整天吃棒子面。”
我会抢白:“我宁可天天吃棒子面干粮也不吃小米饭。妈你啥时做些烙糕煎饼吃?”母亲无奈地摇摇头。母亲会在农闲时用村头的碾子碾些小米玉米做烙糕、煎饼,用小米掺加玉米的烙糕煎饼筋道香甜。母亲还用小米面加黄米面蒸粘豆包,颜色不那么金黄却筋道好吃,用小米面加黄米面蒸的粘豆包,我只吃过母亲做的后来再也没有吃过。
幼年时寒冷的冬天冻着我就会感冒发烧,母亲会为我熬一碗黏糊糊的小米粥切一小碟芥菜疙瘩,热乎乎的小米粥浮着一层米油配咸菜条喝完,躺在炕头盖个厚棉被昏沉沉睡一觉,醒来感觉好多了。
我离开家乡那时已经到了八十年代初期,生活水平普遍提高,我爱吃白米饭白馒头,小米淡出了我的生活。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吃着小米饭喝着小米粥长大的我生活在城市,茕茕孑立行走在光怪陆离熙熙攘攘的街衢中,没有小米滋养的身体慢慢地失去小米的品性,变得心浮气躁。
我的女儿出生,经过痛苦的挣扎身体有种被掏空的感觉。母亲从家里熬了一盆热乎乎的小米粥,米粥和煮熟的鸡蛋用小棉被包着拿到医院,我趁热喝了一大碗吃了两个鸡蛋,顿时恢复了元气。小时候生病喝小米粥的感觉又回来了,暖到心底滋生新的力气。
随着离家乡越来越远多年没有见到毛毛谷了,爱人的同学拎来一袋小米,同学说:“这是咱林东没有上化肥农药的毛毛米,我新加工的尝尝鲜。”我特意买了一个笊篱捞了一顿小米饭,屋里米香四溢,乡情回归,嘿,久违了毛毛米!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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