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散文】白杨桥《过麦》
文/白杨桥
【作者简介】白杨桥,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济南市作家协会会员,舜网论坛驻站作家,阅读悦读签约作家,著有散文集《开在指尖的花儿》《最美的年华遇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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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年没回家过麦了。和麦子一起走过的记忆,却刀刻斧凿般,留在记忆的长廊里。
最先是拔麦子。因为地暄腾,一使劲,麦子就一把把完整地被拔下来了,连头带根儿。但是这样的动作是要巧劲的,倘若只一味用蛮劲,吃亏是注定的。手被勒疼是小菜一碟,被勒出血也是司空见惯。经常见到那些新手,举了两手在痛惜,或者那些孩子,看着出血的手,咧着嘴在哭。我曾经也哭过,太阳在头顶喧哗着,风热热地在田野里奔跑,麦子热火朝天地站在地里张望,我的头顶漫过麦子的身高,我的脚踩在炙热的沙土里,前面是长辈们弯腰拔麦子,身边沙土弥漫,手上的血慢慢渗出,丝丝缕缕的。我忽然就哭了。
长大一点儿,就学会了用镰刀。弯腰,下身,抓麦,放镰,用力回手,唰,一大把麦子就被割下,地里是白斩斩的麦茬儿,尺把高。这个动作比拔麦子省力,也没有被勒破手的危险。但我亲眼看到被自己的镰刀割着腿的伯母,坐在夏天的庭院里,左腿缠了厚厚的纱布,依然有血透过纱布渗出来。
正中午,12点左右的光景。日头如毒蛇的芯子,嘶嘶作响,晒在皮肤上,一个中午就晒红了。刚撂下饭碗,奶奶就催着上场。扛着叉把扫帚,拿了簸箕扬掀,我们准备上场。爷爷早已经戴了草帽,套好黄牛,拉着碌碡上场了。碌碡吱吱呀呀地唱着,单调的曲子,呕哑嘲哳。老黄牛一步一步走着,场里晒得蓬松的麦子,一下子匍匐了,碌碡缓缓压过它们的身躯,麦粒子噼噼啪啪落在了麦场里。麦秆子渐渐变得光滑起来,在太阳下,竟然发光!
石头碌碡摩擦木棍单调的声音,树上聒噪的蝉鸣,黄牛偶尔的闷叫,搅和着空气里的热风,弥漫着整个的麦场。这期间我们也不得闲,拿扫帚把场地周边的麦粒向里扫扫,用木叉翻动一下被压实了的麦秆,或者快步跑过去,用粪筐接了黄牛的粪便。
大约两个小时左右,就应该起场了。就是把所有压过的麦秆麦穗堆在一边,把麦粒另外地堆起来。这是比较繁琐和劳累的活计。需要大人孩子一起上阵,扒、搂、推、垛,忙活得热火朝天。这样的一遍忙下来,才是头场,照此类推,还有二场,三场,直到颗粒归仓。
堆起来的麦粒是重点。如果天气晴好,风力也够,那就立刻扬场。抓一把麦子扔在空中,试试风向。不放心,拿簸箕装小半簸箕麦粒,找好方向扬出去,恰好!于是爷爷拿着簸箕,妈妈上锹,奶奶披了围巾,用扫帚摱走麦堆上风吹不去的麦秆儿,我忙着把四散的麦粒,扫到麦堆上。刚开始,是游戏一样的好玩和热情,连着几个小时下来,滋味就不好受了,腰酸手累背也疼了。全身酸疼。这滋味,凡是农村长大的孩子,都刻骨难忘。
麦子扬好了,要装进编制袋子里。这时暮色四合,繁星点点,气温舒适起来了。在这夏日温凉的风里,静坐一会儿,都是一种享受,是足足能引起文人墨客写诗抒情的。但经过了一下午的劳累,哪里还有什么诗意?我们只想早点躺下休息,晚饭都不想吃了。可是,不想吃饭也得干活啊,把麦子装进麻袋,拉到家里,放进盛粮食的屋子,才能休息一下。这时候再选择做不做饭,吃不吃饭。而明天,明天这样的活计,还得继续。
这样的忙碌,大约二十几天。不分黑天白夜,吃饭睡觉都乱了时间。夜以继日,日以继夜。才换来粮食满仓,半年无忧的生活。人却都活脱脱瘦了一圈,黑了一圈。笑起来的时候,牙特别白。
多少年不回老家过麦了?我实在是怕极了那劳动的强度,热,渴,脏,累。半个多月非人的生活,过完麦,人都黑瘦黑瘦,连笑,仿佛都没有了力气。
好在现在有了大型联合收割机,极大地减轻了劳动强度,人们可以有时间洗个澡,吃顿热饭,睡个安稳觉。想到这里,由衷感谢那些在农具上发明创造的人,他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社会发展的原动力。是麦子一样朴实,却不可或缺的精灵。
岁月,在麦子黄熟的季节过滤人生,历史,在麦子黄熟的季节睁着眼睛。而我们,也在麦子黄熟的季节,慢慢长大,独立思考。并努力让自己成为一棵有思想的麦子。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