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颖:朝霞如梦(28)|小说

毛颖:朝霞如梦(27)|小说

文/毛颖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第二十八章好奇

人在任何境遇下都不免会生出好奇——对流浪的好奇,对异性的好奇,对本不属于自己的一切的好奇。好奇能成就最伟大的业绩,也能铸成最苦涩的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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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那并不是幻觉。

如果,她能在那一闪瞬,想起那熟悉的面孔就是舒扬,也许就会多看一眼,幻觉也就必然会因为这多看的一眼,而顷刻化为现实。

可惜,她没能想起来。

这个世界上或许有幻觉,但没有“如果”。

舒扬是混在奔往四面八方的同学同校中间挤进车站的。

在比较平静也相对略显闭塞的山城,他可能是反应最迟钝的大学生之一了。

在对由各种渠道传来的关于这场风波的传闻、评说、预测一一进行甄别的过程中,他始终没找到这次运动特别明确的目的和实实在在的推动力。

他一向不怎么关心时事,但并非一点不懂政治。

至少,他懂历史,所以一直抱着相对冷静的态度,虽没什么结果,可也没怎么受累。

直到在校医院的电视里听见北京的枪声,他才真正紧张起来。

校园里秩序大乱,奔走相告即将被“军管”的消息。

他不理解“军管”的含义,也找不到可以细细打听一下的人。

几乎一天之内,在校学生就已经差不多走光。他面临独自面对空校空室和莫须有的“军管”的可能。于是带着未退尽的低烧和比假期返家轻得多的行李,随着最后一拨涌出校园的人,到了车站,在站前广场刚拆除不久的老候车厅的瓦砾上,坐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昏昏沉沉上了北上的列车。

他不像其他同学那样对“空校还乡”的非暴力不合作战术抱政治和道义上的信心或者溜之大吉的私心。政治和道义先放开不说,别人“还乡”,回一片清静世界,他“还乡”,则前途未卜。

那时,他还没能在一千八新生中找到另外四个可能有可能没有的同乡,当然就更甭奢谈在剩下的八千多老生里找着据说确实存在的第五个了。外校倒有,可都已先于他们消失。他的学校,是全渝最后一个“空校”的。于是,整列火车上,他成了唯一目的地是北京而只有学生证没有身份证的乘客。

在听了二三十个小时关于北京如何局势紧张如何排斥学生的传言和渲染之后,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在石家庄下车,随着家住当地的同学,找地方打电话和借宿,几经周折才回到北京,最危急最紧张的时候,已过去将近一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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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到家就被父母反锁禁闭,成日看电视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报道,直到接到学校要求返校复习考试的通知。其间,韩松来过几次。韩松的学校远离学院区,闹得不厉害,又离家近,一乱他就回了家。外边闹了多少日子,他就在家看了多少日子古书。

“古书?”

“纵读历史啊。”

哥儿俩隔着一层阳台的铁栅栏,一里一外抽着烟,好在是一楼,要不还得做个土电话。

“咱俩又想一块儿去了。不过我没读,就光想了想,你读出了什么来了?”

“八个字——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何解?”

“改朝换代,翻天覆地,每分辉煌,必以苍生之血染之,方得辉煌,无论维护或谋夺;每一荣耀,必以苍生之躯路之,方就荣耀,无论流芳或遗骂。而芸芸者无非芸芸,或死,或累,或贫,或饥,或有依然如故者……”

“我cao晕了晕了,哪来这么一大套啊?”

“……我写了篇文章——自己看的。”

“明儿也给我看看。”

“还没写完哪。”

“莫不恐隔墙有耳?”

“闻而不解,耳非耳也。”

“高!”

舒扬竖起大拇指,不仅赞叹哥们儿的巧妙,也是在为他的观点和文字喝彩。

“……这烟也抽上了?”

韩松看看手里的眼,笑笑:“这大概是这场风波带给我的最大改变了。”

“怎么着,忧国忧民?”

“不能说一点儿没有,多一半儿也是闲得发慌。”

“我等布衣,忧有何益?”他不觉也“文言”起来。

“位卑未敢忘忧国吗。我喜欢这句话。不喜欢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都说烂了、说走形了,老觉着谁都是匹夫。”

“见陈歌了么?”

“见是没见,打了几次电话。中学也停课了,还不知道怎么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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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平静的重庆,虽没让少男遇上什么麻烦,可也没热情到接纳几乎已经一文不名的少女长住的程度,她在无奈中,壮着胆子,又返回了成都。

中心已经被临时派驻到隔壁大学的武警部队拜访过几次了,其中有两次是因为她。

中心的资料上,只有她那个冠以当时随便起的一个假名的深圳籍证件复本。

这个身份和往北京的大学里打电话及之后的焦躁和失踪联系在一起,给警惕性已武装到每一根神经的调查者,留下了极大的想象空间,遂要求中心配合监察她的动向,如有情况,立即报告。

中心其实是大学挂靠单位,此时自然是和学校保持高度一致,旋即做出一系列积极响应。

首先是以“来历不明试用不合格”为名解聘了她,后又让人强行搜查物品。

她住集体宿舍,同住的另一个姑娘也有房门钥匙,这使得搜查显得文明而得体。

除了几件衣物和一只小小的不明用途的钥匙之外,没什么引人注目的。

那把已经有几分斑驳的旧吉他,算不了什么特别东西,有个小战士喜欢音乐,拿起来拨弄了几下,又扔下了,说音不准,箱子闷了。同屋的姑娘说从没听她弹过。

那把钥匙,可以打开深圳一家五星级酒店里一口收费的小保险箱,里面有她几乎所有的财产。

那些衣物,不过是些丝袜内衣裤,虽然档次不低、款式新潮,但都还没来得及洗,带着污渍和汗味,被那个最初盯上她的小战士乘人不备塞进裤兜。后来,他因为把玩亲吻这些东西被发现而关了禁闭,东西全部没收,问是谁的,他说拣的,于是销毁了。

少男发觉抽屉柜子均被搜遍,很气愤,室友告诉她没办法,谁让她打电话来着。这种事传得很快,越是有人说不让传,传得就越快。

她本想找他们理论,被室友劝回来,说眼下形势严峻得很,闹不好本来没有什么倒惹出“多的事情来了”,东西丢就丢了吧,真要是“咋个咋个”了,可比一把钥匙几件衣服贵得多了。

室友不知道,那把钥匙值一万还多,劝少男赶紧离开,反正中心是不可能再用她了,不如趁还没被发现行踪,溜了算了。

少男咬了咬牙,终于下了决心。

室友帮她火速收拾了行装,连夜送她出了中心大门,临别,还硬塞给她一百元钱。

她打心眼里感激这位室友,按照她的说法,上了往重庆的长途汽车。

她只在重庆停留了两天,就住在舒扬学校的对外招待所里。

第一天,她插上房门,坐下一根根拧下吉他弦,纤细的手费力地钻进共鸣箱“哗啦哗啦”挠了半天,最后更吃力地掏出来时,掌缘和腕子都已被磨破。

她带着调皮的窃笑站起来,把吉他口朝下使劲抖,十几张百元大钞,带着边缘被挠圈了边的透明胶条,唏唏簌簌落在床上。

第二天,她揣着这笔钱,进城买了高价船票,当晚蹬上了下江的客轮。

第三天,她已经站在船舷上,带着微笑,饱览壮丽的巫峡风光了。

那把钥匙没重要到不可或缺的程度。她还有证件,上面的照片就是自己的,一点儿都没走样,她也已经习惯了那个假名,住址是那个住过一个多月的“凤楼”,新建别墅,虽十有八九已经住进了别人,可应该不影响她开启属于自己的保险箱。

看着三峡的壮美,回味着从吉他里抖出钱时的兴奋,她竟好像隐隐约约对这种流浪生活,生出了几分喜欢。

广州买的寻呼机,一出珠三角就不顶用了,大出她的意料,那个售货员推销和介绍时根本就没说明。

她想奶奶,想家人,想回去看看,可偏又在这个时候,几年里头一遭喜欢上了这种日子,一时间竟对返京回家生出了几分迟疑。

何况,她实在觉得无颜面对家人,也还不想去见朋友们。

“也许,”她暗忖,“他们已然忘了我了……忘了也好!人生中,岂不有很多事情,都会被忘记么,甚至,都该被忘记么……”

船出巫峡的时候,她拿定了主意——先回深圳取回钱,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再给每人买上一份礼物,回北京。先去看奶奶,再回家,让爸爸知道她在外很好,让奶奶也放放心,也让大哥大嫂看看自己现在混得不错。如果可能,再去看看陈歌。然后……然后,再说。或许,广州的新朋友还记得她,会有事让她做。到那时再出来,像那些比自己年长不了多少的人们似的,当个洒洒脱脱的“特区人”。

至少,直到那时,她还不清楚自己之于人生最大的两个错误。

一是她的富于梦想。她被一个又一个梦想推着,去唱,去跳,去流浪,去百折不回地编织新的梦想。

二是她惊人的美貌,任何时候都能引起人群的注意。而任何人群里,都隐藏着贪婪的眼睛,贪婪的背后,又往往支撑着野蛮、卑鄙、甚至阴险,一路紧随着,一个个击碎她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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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歌考得很突出。

不是很好,是很突出。

其实就往年成绩和是年考题难度看,她的成绩,也就可说是比较好罢了。

可那年大多数人都因为动荡的春末和夏初而分数低弥,她就显得鹤立鸡群了。

那年成绩下来后,特许第二次填报志愿。

她摸着情况,填了个“人大”国际金融,结果真被录取了。

同专业上一年分数线比她的成绩高出近六十分,这一报,不可谓不大胆。在后来忙不迭找二位好友报喜的高兴劲儿里,冒险成功的得意远胜对“人民大学”响亮招牌的骄傲。

“赌徒吗这整个儿一个。”

舒扬一看她那劲儿就想笑。

“要是能赢,何妨一赌?”

自看了“古书”之后,韩松说话就变得时不时文诹诹起来了。

“要是老能赢,那还叫赌?”

“蓝先生,您什么时候生日来着?”陈歌把话岔开。

“啊?这不明知故问吗。”

“韩松,你哪?……啊,都没到哪。”

“干吗呀?”俩人异口同声问。

“没什么。本打算改天给你们俩弱冠来着,都没到呢,等寒假吧。”

“嘿——什么事儿啊,她给咱弱冠。”舒扬又冲陈歌:“敢问您老贵庚几何呀。”

“要是请客吃饭,我就让她给咱弱冠。”韩松接口道:“而且刻不容缓,明日如何?”

“还没到哪吗不是。”

“据我所知,讲究弱冠的时代,人的年龄都论虚岁。那我俩可都到了。岂只到了,简直过了!”

“哎我说,”舒扬冲陈歌指韩松,“这家伙现在学得快成人精儿了!当真青出于蓝哪!!唔——青!青!!青得厉害!!!”

韩松“噌”地站起,恭恭敬敬冲舒扬做施礼状,奴颜卑骨地小声道:“蓝先生见教得是。”逗得陈歌一口水喷了满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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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假期,三个人只聚了两次——准备“弱冠”和“弱冠”。

陈歌基本上忙于做各种入学前的准备和跟八中及原校两拨同学轮番聚会。

舒扬六月末返校后,学校极认真地要求全体学生补上落下的功课,丝毫不降低考试要求,紧紧张张地多拖了半个月才放假,还要提前返校政治学习,假期平白无故少了将近一半,可谓来去匆匆,要不是惦记家里和朋友们,可能就不回来了。

他为此感到不平。别的学校,据他所知,都要宽松得多,自己的学校在风波中比起全国其他类似规模院校,算老实的,自己在其中的表现就更甭说了,谁想竟吃了这么个挂落儿。

“那也没办法。政治学习你敢不去?这什么时候。”韩松带他转了转自己的学校。

“大是挺大,可没我们那儿漂亮。我们学校,高高低低的,错落有致。”

“那是比不了。山城吗。咱这儿是哪儿,北平。”

“明年暑假到山城来玩玩?”

“你想热死我呀!”

“哎——后来还看春宫了没有?”

“别春宫春宫的,没那么严重。”

“还是看了不是。”

点头。

“又看见别的了吗?”

他想,韩松明白自己指什么,也明白点头是什么意思。

“跟陈歌说过么?”

这回是摇头。

“多吗?”

还是摇头。

接着是沉默。

良久,舒扬终于还是问了想问的话——“越看越像?”

“越看越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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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奔跑得有点儿疲惫、差点儿中途摔了一大跤的中国迈入九十年代最初的时刻时,韩松已经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总在校园里望着自己。

与此同时,遥望故乡的舒扬,收到一份特殊的新年礼物——那个曾经“追求”过自己好长一段的初中同桌亲手制作的精美贺卡,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寒假里,我们能见面吗?想你……”落款是“吻你”,之后跟着她三个字姓名中的最后一个字。

“我cao!”

舒扬都快哭出来了,刚才还飞向北京的心,“倏”地紧收回来。悸动之余,竟渗出薄薄一层冷汗,感觉还是这里比较安全。

那双让韩松感觉到的眼睛,的确存在,属于一个来自遥远大西北的名叫惠薇的新生。跟韩松同系同专业,有着西北人少有的瘦小身材和姣好肤色,眉眼五官也都随着身材等比例缩小,而且团结得分外紧密,脸庞往难听里说有点儿像包子,但包子皮很白很细很嫩,多少弥补了点儿作为包子的尴尬。

她是在新生接待站认识韩松的。

当时,韩松刚好骑车来学校,跟正接待她的人打了声招呼,被对方叫住,一指说是他们系新生。他就很自然地帮女孩把行李扛上楼,又骑车驮着她买回暖水瓶。小姑娘很是感谢,嘴巴很甜,一个劲儿说谢谢,还叫他“大哥哥”,虽说嗲得可以,但很是受用。

后来,他们又在学生会组织的舞会上碰见了。

韩松不怎么会跳舞,很少去,那天是回家蹭饭归来,有点儿吃多了撑的,才去看热闹。

她则是第一次迈进大学的舞厅,觉得自己一下子长大了。

后来,她竟主动邀他跳了几曲,还偷偷笑话他的笨拙,称呼由“大哥哥”改成了“韩松”,不过他没注意到,一心只想跳得尽可能像样些。

那以后,他们没怎么再说过话,见面也不多,至少韩松觉得没又见几回。

可“十·一”过后,他就隐隐觉得,有双眼睛在看自己,远远的,拿不出任何依据的。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其实你根本没收到任何实实在在的信息,但总觉得那双目光跟着你。

这种感觉在参加工作以后又出现过,但他很快就能判断出那是属于头头和一两个业务上和自己有交叉的同事的。那时因为目标明确,再加上有这回的经验垫底,比较好判断。学生时代这一回,可着实让他劳了好一阵子神。

起先,他以为是幻觉,并且和舒扬的来信联系起来。信中,“蓝先生”说已经找到另外几位同乡校友,其中一个同届邻系的好斗,去年已经打了几回架了云云。他不由想起自己小时候打架和被打的事,觉得不对劲的时候,还下意识摸摸疤纹清晰可辨的脑瓜皮,心想八成是那两下受刺激了,一听“打架”俩字,就觉得让人瞄上了。

可当被注视的感觉越来越近、越来越明显时,他竟发现,那目光冥冥中倒像是传递着隐约的温暖,不是冷森森的。于是在心里又推翻了关于脑子受损和打架的猜想。

渐渐的,他开始有点儿好奇了。

好奇的是,他几乎已经感觉出那个注视的源头,但对其用意,却一无所知。

即使一件事再微小,再与己无关,或者多么不值一提,一旦生出好奇,人们便往往不愿意多花精力去注意和分析意义利弊一类的事了。

好奇心就像舌头和萧何,既能成就伟大的事业,也会带来灭顶的灾祸。

大多数普通人,一生中因为好奇和满足好奇花费的精力,可能仅次于为使自己活下去的付出。

其实,那个目光的用意,或许对韩松并不重要,大可以置之不理或者静观其变。

但他没有。

因为,在他和冷静的睿智之间,跳出了两个字——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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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扬来信诉苦说过年都不想回来了,简直活要了人命了那位。

韩松也惊叹于那位姑奶奶的痴心不改,一时间也拿不出什么劝解的话,只草草回信说还是回来,不至于怕成这样,彼在明我在暗,不用悲观到这个程度等等。而后旋即寄出,生怕哥们儿真做出不回家的决定,误了期末的集体售票——他可不能不回来,这儿还有事儿等着商量呢,而且是新情况。

其实,即使他不回信,舒扬也会回来。当时不过太出乎意料,急昏了头,随便发几句牢骚罢了。私底下,一边写信,已经一边想好了对策。反正写都写了,还是寄出去吧,只当跟哥们儿开个玩笑。

他想好了,任那位怎么来劲,就是不搭茬儿,反正她也不认识自己家,主动找来不大可能。她小时候不懂事,长大了还不懂啊!日久天长,淡也淡出点儿味儿来了,反正才大二,淡个两三年,也误不了嫁人,自己也没什么对不起人的。他就不信,两三年杳无音讯,她还能等一辈子!要真为这就一个人过年,才叫二百五呢!

“那,你是不是觉得她有那方面意思?”

“啧,这正是我要跟讨教你的呀。”

“要我说就是。你瞧,没怎么说过话吧,但是有感觉。感觉是什么呀?我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是相互的。如果你没有感觉,那问题就不存在,就成了单方面的了,就像我那档子事儿似的……”

“怎么又扯你那儿去了——我这,他情况不一样啊。”

“说一样也一样。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点。再从她那边看,我相信你的感觉啊首先,你瞧,没怎么说话,人家就瞄上你了,一瞄几个月一声儿不言语。这可是一蔫土匪,瞄死你!非瞄得你自个儿咳嗽不解。倒是跟妇救会长有异曲同工之处,也算一种执着吧。”

“可惜呀,她回家了,要不让你远远瞄一眼就好了。”

“没用!我说了不算。我倒觉得——既然你也有感觉,那就是。怎么说呢,还回到第一点上来,感觉是相互的。我就没那种感觉。甭那种,哪种都没有!”

“包括痛不欲生?”

“啊不,除了这个。”

“外地人,啧……”

“外地人怎么啦!我现在就是外地人。外地人可不简单。哎哎哎——说着说着动心了。”

“你说,要不搭理她呢,像你似的。”

“可以呀,只要你没感觉就没问题,要有感觉就难。你知道我花了多长时间调整对陈歌的感觉吗?你知道那是个什么滋味吗?”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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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答大出舒扬意外,对后面的谈话如何进行下去,也犯了难。

他看看韩松,又看看,最后摇摇头。

韩松不想说的话,没人能逼他说出来。

就算是他,也不能。

“完了完了,这人已经陷进去了。”

他打趣。

送行的站台上,舒扬忽然对韩松说:“有句话,我一直都想跟你说,但合适的机会太少了。其实现在也不合适,可我觉得,还是说了吧。也可能你不爱听,可这是肺腑之言。”

“什么爱听不爱听的,说吧。”

“你是个好人,问题是太好了,好得不大能分清楚什么是感情什么是同情。同情跟怜悯可不一样啊,怜悯是以上对下,同情是平等的。但决不能和感情,嗨,算了,就说爱情吧,决不能和爱情,混为一谈,到时候,吃亏受罪的是你自己。你细想想,这方面也不能说没有教训吧。你没法改变混淆的后果,更没法追究。因为你善良。唯一的办法就是避免。是爱者,当仁不让,非爱者,切勿动心……”

这话在韩松心头品味了很久,始终也没品出多少弦外之音。

心底里,他也相信舒扬一定会把话说透,不会留什么弦外之音。

要说那姑娘也……按舒扬的意思,属于跟“妇救会长”类似的“小拧同志”。

要不先探探口风,也省得老这么如芒在背的。

外地人就外地人吧,嘁——北京人怎么这样!?

开学后,又“感觉”了俩礼拜,没有减弱的迹像,更甭说消失了。

于是下了决心,等在一年级每周政治学习的教学楼外,等着人流出动。

她个子小,不显眼,可还是让他找着了。

他用目光跟着她,终于被发现。

姑娘眼睛一亮,韩松冲她点点头。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一颠一颠走过来。

“找我?”

点头。

“什么事儿?”

她抬手拢拢头发。

“晚上上自习吗?”

他问。

“上不上都行,有事儿吗?”

“没事儿。”

“你上吗?”

“我得去……去……我……”

他没词儿了。

“那,帮我占个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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