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手机对每个人的重要性已经不言而喻。我们和它的亲密程度,用埃隆·马斯克的话说:手机已经成为了人体的一个器官。一位医生问病人:如何能意识到身体的某个器官存在?病人茫然。就像谁也不会没事去想自己的胃,它默默接纳和消化食物就好了。所以答案是,当那个器官生病的时候。这个新长出来的“器官”,承载着社交媒体的繁复功能,覆盖以及重新格式化了我们过去“实打实”的关系模式。手机带来强大的生活便利无需赘述,但有时会让我们在虚假与现实之间,感到恍惚和不安。如同对待胃的态度一样,手机的正常使用给我们带来便利,过度使用将造成困扰。总是要将屏幕点亮,隔几分钟必须看一次;无论有没有消息,总能“听”到提示音;电池消耗一点就开始担忧;漫无目的刷各种软件停不下来,越刷越焦虑;突然被来电的声音吓一跳,然后迅速情绪低落,等等。以上各种表现,被冠以“手机焦虑症”“手机幻听症”“无手机恐惧症”等一系列的新标签,然而对号入座后,对实质性的缓解焦虑并没有什么帮助。稍微想一下就会发现,其背后还是与人们最根本的恐惧、焦虑以及关系问题密不可分。我问一个咨询师同行是否知道“错失恐惧症”这个概念,在我跟他解释了含义之后,他很惊讶地表示,恐惧已经被细分到如此程度了吗?那刻,一股焦虑在我们之间升起。回到概念本身,意指由患得患失导致的持续性焦虑,总会感到自己不在场的时候,别人经历了什么有意义的事情。正如很多人上厕所和洗澡的时候都要带着手机,把该或不该刷的社交媒体刷个遍,生怕错过了什么——错过了别人都知道,而自己却不知道的事情。这种担心直接指向死亡焦虑,当一个人想到自己死后就彻底与世界无关了,这种痛苦让正在活着的自己难以面对。相比之下,如果地球毁灭无人逃脱,这样的情形更能让人接受。很多人不约而同的体验是:没有手机就没有安全感。恐惧错失,毫无疑问还跟安全感有关。小的时候,我们需要实时体验跟妈妈融为一体的感觉,确认妈妈在场,就不怕了。成年后,如出一辙找到能够“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伴侣,也不怕了。安全感不足会衍生出控制。一位年轻姑娘,她总是怀疑男友仍和前任有瓜葛。每次去到男友住处的时候,她会忍不住找机会偷偷翻一翻男友的抽屉或手机。我问她,如果你真的翻到了“证据”怎么办?她说,即便结果很难堪,那也比我什么都不知道要好。所以,这位姑娘的强大动力来自于:我必须知道一切,才能控制一切。由此我们可以理解那些“我要的不是你的钱,是你的人”“我要有看你手机的权力,但我不一定会去看”的说法,是在整体性、全方位的确认安全感。事实上,一个人成长的标志在于,承认有太多事情不受我们控制。这就是以放弃掉部分安全感所付出的自我成长的代价。紧紧抱住安全感,还是允许丧失一部分,两者之间的拉扯,就产生了内在冲突,然后在于选择。早一点勇敢,就近一步成长。逃避恐惧会让恐惧加剧,不如直面,直至它消退。网友的一些描述很有画面感:“发现手机没带,感觉像死了男朋友一样”“手机落在闺蜜家一晚,像丢了老公”。实际上她们可能是在表达,手机不在身边,如同失去了全世界一般的巨大失落感和不安,底层原因是早年对抚养者的依赖不足或过度造成的。依赖不足,将终生寻找依赖;依赖过度,则只能依赖,不会别的。这些人在幻想中以为,离开一个人就活不下去。而坏消息是,即使在现实中找到一个人,或转向依赖手机,也并不能真正解救自身的不安全感。因为神经肌肉记忆的惯性使然,让我们时刻保持对安全感的警觉,虽然我们已经具备足够的能力在现实中活下去,可还是把没有安全感挂在嘴边。因此我们需要不断刻意练习发展自己,增强自我照顾能力以及社会功能,才能不让依赖于别人而活的幻想真的变成现实。另外一些人发现,当自己和亲近的人在一起时,不玩手机也是可以的。这就更加清晰地验证了那句话:人活着的本质是为了寻求关系。有人时跟人玩,没人时跟手机玩,只是可以肯定一点:人永远比手机“好玩”。因为婴儿最初就是在母亲的抚摸和亲吻再配以温情的注视中,得以身心整体激活的。我们天生就在毛绒和肉感的温度中寻求依恋,而不是光滑冰冷的屏幕。怎样能让伴侣从手机的注意力中转向自己?其实也不难,为TA切个水果泡杯茶,简单捏几下肩;当对方感觉被照顾到了,自然就会从屏幕中抽离出来,进入“真人秀”的关系。讽刺和唠叨,只能让对方跟手机抱得更紧。无手机让人焦虑,相反有人因为有手机也感到焦虑;他们因为工作需要不得不和手机绑在一起,形成被动依赖。经常检查群消息,被要求即刻对信息作出反应;家长怕被老师训,员工怕被领导骂。不分昼夜,不分休息和节假日,个人空间被无度侵扰,常常感到恼火。这表明我们对权威的恐惧一直处在被激活的状态。权威者之所以成立,是因为听从者很大程度上的配合。不必过分担心权威者对我们发火,很多时候他们只是在跟自己生气,气自己的掌控失灵。我有一位朋友生活习惯很规律,手机设定每晚10点关机。单位来了新领导,行事风格雷厉。某天早上他上班刚进门,被领导劈头盖脸一顿骂,因为前晚有事打不通电话。朋友好脾气,笑着解释10点睡觉是自己的习惯。有意思的是,隔了几天晚上9点多,朋友又接到领导来电,领导开口第一句话:“我知道一会儿你要睡了,那我就长话短说……”又过了段时间,领导话风变这样:“本来昨晚想给你打电话,想想算了,今天上班说也一样……”现在很少有人手机关机了。除了少数特殊职业需要24小时开机待命以外,很多时候我们并无必要那么急迫;无奈被内卷的社会风气裹挟,要求自己必须摆出“地球不爆炸,我就不放假”的气势来。
“如果不能战胜敌人,就加入他”,为了生存,为了不让自己感到那么痛苦和愤怒,我们启动了“向攻击者认同”的防御机制,“主动”卷了起来。问题是终有疲惫的一天,如果不想激起自我的彻底反抗,最好定期放过自己。手机,如何能拿得起,放得下?首先我们要破除一些误解和澄清认知。如果工作累了,不要以玩手机来休息;我们需要的是放空,不是继续读取过载信息,那样只会让我们更累。出去走走,冥想放松,做些手工,都是更有效的方式。不要让手机反客为主,手机是为我们服务的,它不应成为钳制我们的重要客体。如果我们跟手机的关系,更多呈现的是我们与人的关系,还是要在鲜活的人际关系中去互动和成长。现实中得不到的安慰,在手机里会让我们更孤独。虽然玩手机能在一定程度上分散我们的抑郁情绪和转移低自尊的注意力,但也会让人沉迷于此;最大的副作用就是会呈现出自控力差的表象,让别人更加疏远我们。除了咨询师以外,极少有人会花精力去理解和涵容你,你将更加孤独。手机不要带进卧室,切断手机和床的连结,只保留自己和床的睡眠及真人亲密活动的关系。最后,更多关心眼前的事情,而不是手机里发生的事情。至少,不增加更多的焦虑。而现实的瞬间的美好,本身就具有着永恒的意义。作者: 徐亚辉,二级心理咨询师,UM心理主笔;做人性的观察员与理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