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营盘街寻古
古老的长沙,在她两千多年的沧桑岁月里,给世人留下了多少悲欢故事。我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奉调来长沙工作,已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30多年,目睹了她的嬗变。古城里有条营盘街,十多年前还是一条窄小的街道。街的两旁是一幢幢低矮的民居,间或有一栋两栋三五层高的建筑。后来,营盘街拓宽成营盘路,高楼一幢幢地多了起来。一条营盘路过江隧道,将湘江两岸串连在了一起。地铁一号线从这里穿城而过,使营盘路成了繁华闹市的一隅。几乎是每天的清晨,我会从河西穿过隧道,来到河东的营盘路上的那栋大楼里,开始我的新的一天的工作。朝朝暮暮,秋去冬来,渐渐地,我熟悉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惯看了这里的秋月春风。多少个雨日晴天,我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或急或慢地走过,心闲时,便在那小巷深深处,抒发着几分思古之幽情。
若是到了深冬的日子,一夜北风,伴着冷雨,马路边的银杏树上,便有落叶缤纷,撒在树下一片金黄,煞是美丽极了。这时的我,便会有着一丝丝的悲怆。是怀古?还是寻古?千年的营盘街,有着太多的故事。
说起营盘街的名字,便要提到一位古人。古人叫辛弃疾,一位词人,一位英雄。“醉里挑灯看剑”。当年辛弃疾驻兵的地方,便是今日的营盘街。八百多年前,辛弃疾在这里筑飞虎寨,领飞虎军,抗击金兵,留下了千古佳话。可惜,他只活了67岁。公元1207年,老英雄死了。正所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当年的将军和士兵,都早已成了古人。当年的营盘,也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个叫做营盘的古街和它散落在民间的已成了碎片的故事。呵,岁月,这就是在我们面前飘然而过的岁月!那种沧桑,让人垂泪!
沿着弯弯曲曲的小巷,在深深处的角落里,我很多次看到一块石碑,碑上的文字告诉我,这里是曾经著名的湖南贡院旧址。湖南贡院是当年湖湘士子博取功名的乡试考场。始建于雍正元年,有考试号房8500余间。据史料记载,这种号房每间约一平方米稍多一点,来自湖湘各地的士子在这里,一桌,一椅,一笔,一纸,写着自已的功名,写着自已的人生。有多少人从这里走过,走向天下,走进历史的深处。也不过短短的几百年过去,如今,昔日八千五百间的偌大贡院已不见了踪影,从这里搏取过功名的无数先人,也早已化作了尘土。只留下了这一方小小的石碑,以及石碑上短短的几行文字。
留在石头上的历史,还有这块”教育会坪旧址“的石碑。也仅仅百来年前,这里还是一片会坪,也就是广场。多少农人和市民,抑或军人,在这片会坪上集合。有人在人群前呐喊,有人在人群前慷慨激昂,也有人在人群前走向死亡!这就是历史?这就是人生?昔日的会坪,今天已被一片片屋宇取代。一户户小巷人家,在无数前人踩踏过的土地上,重复着人世的日出日落。
踏着营盘路旁的一条麻石小巷,便到了曾经的中山纪念堂。这是一处以精美石雕闻名于世的建筑,也是一处近现代湖南书写和见证历史的场所。昔日的湖南省政府大礼堂,就是当年的中山纪念堂。近70年前,陈明仁将军在这里宣布湖南易帜,避免了湖湘大地上的又一次血流成河。人世就是这样,分分合合,合合分分,你方唱罢我登场。只是,都是一场戏,谁也不必太过认真。
在营盘路和蔡锷路的十字路口,有一家湖南省中医院。两百多年前,这里是祭祀医圣张仲景的”仲景祠“所在地。东汉时,公元202年,张仲景来长沙任太守。他常常在公堂上为百姓治病,成语“坐堂医生”缘出于此。50年前,我父亲送我去乡间拜师学医,师父让我读的第一部医书《伤寒论》,便是张仲景所著。可惜,仲景祠毁于抗日战争时的文夕大火,如今,留给世间的只有一块刻在石碑上的记忆。在营盘路旁方圆不过一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还有不少的古跡可让人寻访。明代的吉王府旧址,如今尚存一截麻石墙基;一代帝师王壬秋故居,已湮没在一片民居的矮屋里;纪念抵抗太平天国围城的功臣的湖南巡抚张基亮等的“三公里”故址,如今也只剩下一块记述的石碑。今天的故事,终将成为后人口中追述的历史。今天的我们,终将成为百年后的古人。站立在营盘路旁的一株银杏树下,看马路上滾滚的车流,我忽然这般地想。其时,有北风从不远处的湘江江面吹来,给人一丝透骨的寒意。时令已冬至。天,正一天比一天地严寒起来了。 ( 2018年冬至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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