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十四、我们从不曾离开
就这么前赴后继
话说霍光废掉了刘贺，上官太后理政，整个汉帝国的秩序井然不乱，一切平安。但是，皇位总不能空悬，谁来当皇帝，又成了一件令霍光头疼的事。
看过前几节的朋友应该还记得，霍光当初选择刘贺当皇帝，就是因为实在挑不出别人来，刘贺是最合适的一个。现在废了刘贺，该立谁？霍光是没有主意了，但是这种事，有人替霍光操心。
这时候，大儒夏侯胜，就有很多不得不说的故事了。一般很少有人分析夏侯胜，几乎都把他当成一个寻常儒生看待。其实不然，夏侯胜是这场废皇帝事件的最关键人物。
夏侯胜是鲁国人，为当时的巨儒。从史书的只言片语中，我们能知道这哥们学问非常好，好到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别人在他面前都是文盲的地步。靠学问，夏侯胜做到了光禄大夫，是汉代诸大夫之首。在朝中，人们关注的都是政治明星，很少有人关注做学问的人。所以夏侯胜真正出名，是从他拦住刘贺车驾的那天说起。
夏侯胜对刘贺说，种种天象表明，有大臣要算计皇上。很多人说夏侯胜是个讲原则的忠臣，他是在为刘贺尽忠。这位忠臣尽忠的结果，就是大大加速了刘贺被废的时间。夏侯胜说测算出了有人要算计刘贺，这种事不用分析，当时如果说有大臣要算计皇上，只有可能是霍光，也就是说，夏侯胜的目的就是让刘贺与霍光的矛盾激化。很明显，刘贺干不过霍光，只能被废。只不过刘贺也不傻，他虽然不待见霍光，但也不敢得罪霍光，所以刘贺一怒之下把夏侯胜绳捆索绑投入大狱，交给了霍光的人。这其实是刘贺在向霍光示好，正如当年的汉昭帝处罚一切胆敢弹劾霍光不忠的人一样。
关键是当时霍光确实在跟张安世研讨废帝的事宜，所以这事一出，让霍光不得不提前下手，省的夜长梦多。刘贺虽然干不过霍光，但是刘贺手下有一帮狐朋狗友，他别的事干不出来，这帮猎手中难免有个百步穿杨的狙击手，暗杀霍光的事是可以干得出来的。
所以霍光不得不提前废帝，而所谓的耿直忠臣夏侯胜，在大牢里并没有为刘贺大声疾呼，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对刘贺的忠诚，反而是一再暗示霍光，你这点事地球人都知道了，不动手就晚了。
果然，霍光废帝，夏侯胜无罪释放，还成了太后的老师，封长信少府，即长乐宫大总管。那么夏侯胜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其实这并不难发现，我们把历史往前看。汉昭帝元凤三年，山东的泰山上有大石头自己站起来了。谁看见了？不知道，反正这事传开了。紧接着，长安的上林苑也有怪事发生，一棵枯死的柳树死而复生，有虫子在柳叶上咬出了“公孙病已立”的文字。这什么情况？无人知晓。
但是，很快有位符节令眭弘上书霍光，说泰山大石自立和柳叶文字的意思是民间将有天子出现，应该找到这位“公孙病已”，并让皇上禅位给他。霍光大怒，处死了眭弘。但是这件事可传开了，大家都在猜测，这位公孙病已是何方神圣？
眭弘和夏侯胜有个交点，那就是他俩都是鲁国人，还都擅长解读异象。这种事很容易理解，霍光第一时间做出判断，这就是有人故意制造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妖言惑众，背后就是要推公孙病已登基而已。这种事也不新鲜，陈胜、吴广也装神弄鬼的玩过“狐音鱼书”的把戏，杀了就完事了。
只不过霍光没想到，这不是个体事件，而是一个庞大的组织在运作这个事。历史再往前看，汉昭帝始元五年，有人自称是汉武帝的长子刘据，以汉武帝太子的身份出现在未央宫外。后来被识破是假的，此人供认名字叫成方遂，刘据的侍从说他长得像太子，所以他才来蒙事。很明显，本案的重点人物并不是成方遂，而是那个说成方遂长得像太子那个人。那个人，谁也找不到。至于这件事的结果，就是让世人重新记起了当年还有这么一个悲情的卫太子，他要是真活着，汉昭帝该不该让位给他呢？反正在这种思潮，在社会上一定会有的。大家未必敢说，但是敢想。而如果没有隽不疑的话，诸大臣已经被假太子给唬住了，证明卫太子在大家心目中还是有地位的。正因为如此，眭弘和夏侯胜的后续动作，也就不难理解了。这二位，就是不折不扣的卫太子党成员。
看上去证据不足？再往后看，当皇位空悬的时候，光禄大夫、给事中丙吉上书霍光，说还有一位皇族成员可以接任皇位，这个人是汉武帝的嫡亲曾孙，名叫刘病已。
霍光惊呆了，真是刚想打盹就有人送枕头。汉武帝的儿孙们都和霍光有仇，这回空降了一个汉武帝嫡曾孙，这太合霍光的胃口了。那么这位嫡曾孙哪来的？这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犹记得那年巫蛊之祸时，汉武帝铁了心要太子刘据的命。所以执法人员在湖县逼死了刘据，杀死了刘据的三个儿子。刘据的长子叫刘进，刘进的长子就是刘病已。刘病己刚出生的时候，江湖人称皇曾孙。不料想这个含着金勺子出生的娃，出生几个月就遭逢大变，亲爷爷和亲爹都死了。当时汉武帝把事做得很绝，逼死太子有赏，杀死皇孙有功。所以这个皇曾孙以婴儿的身份，被关进了大狱。当时的典狱长，就是丙吉。皇曾孙能活下来，全靠了丙吉的保护和自费供养。
是时候串串人物关系了，我们知道了眭弘和夏侯胜都是鲁国人，他俩为刘病已的崛起玩了命的造势。这位典狱长大人丙吉，也是鲁国人。那么说这三位鲁国老乡，凭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效忠于卫太子刘据呢？那是因为刘据的夫人史氏就是鲁国人。这位史氏，就是刘病已的亲奶奶。所以说，这帮鲁国大儒玩了命的效忠卫太子，那是有原因的。想那卫太子刘据干了三十多年太子，身边是有一帮太子党的。这帮人从来不曾离开，一直以不同的身份活跃在朝廷内外。
刘病已作为太子党的唯一遗脉，保证了太子党的摊子没散。这位皇曾孙活命全靠丙吉，成长却靠了另一个人。此人叫张贺，是当年的大酷吏张汤的儿子，霍光的亲密战友张安世的哥哥。张贺和张安世，有点像汉朝末年袁绍和袁术兄弟俩的关系，张安世是张汤的嫡长子，所以承袭张汤的爵位。而张贺是庶出，所以在家是个碎催。不过张贺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他是当年太子刘据的人。刘据倒台，张贺没有受到牵连已是万幸。后来他把刘病已照顾成人，教刘病已学习文化知识，还差点要把女儿嫁给刘病已。这个事遭到了张安世的强烈反对，这才让刘病已娶了许氏为妻。将来张家少了一位皇后，就是自以为是的张安世管的宽的原因。
总之，太子党成功了。经过多年的造势，让人们没有忘了卫太子刘据。一次次制造所谓的天象，让人们记住了公孙病已。等到刘病已被霍光接到宫中，人们才明白，原来“公孙病已”的“公”指的就是卫太子刘据，“公孙病已立”，指的就是刘据的孙子刘病已立。
你看看，炒作一次不难，难的是数十年如一日，拿着生命去炒作。这样的团队，运作出来一个皇帝，也就可以理解了。老说人家鲁国人死读书，但是真论到事上，卫太子的武装团队没有保卫太子成功，反倒是这些鲁国大儒前赴后继的炒作，眭弘还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保证了皇位又回到了刘据一脉。
看似霍光和刘贺之间剑拨弩张的斗争，其实都是被为太子党，或者说大儒们操作完成。大儒们制造各种事端，让卫太子的热度不减。不敢说汉昭帝的暴毙是大儒们所为，但是运作刘贺登基，绝对有大儒们的参与，比如丙吉。所谓刘贺作恶千条，以及挑唆刘贺和霍光的矛盾，大儒们也是煞费苦心。如果按照刘贺的自身逻辑，他原本没想跟霍光撕破脸，所以他把夏侯胜交给霍光的人。霍光也没想马上废帝，甚至都不算下定决心废帝。原本徐徐图之的事情，被夏侯胜弄得马上进行。
其结果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儒们运作成功，丙吉推荐刘病已上位。至于夸刘病已如何如何好，跟骂刘贺如何如何坏是一个道理，一样的事，看怎么说了。刘贺打猎就大逆不道了，刘病已满世界溜达惹事，也没人说他不好。
就这样，刘病已继位，是为汉宣帝，大汉帝国进入了新纪元。大儒们始终没有结成党羽，哪怕是后来丙吉为相，这个组织一直就是个松散的存在。他们不曾离开，他们一直存在，这就是后来随时能出来搞事情的士大夫集团。
这就是刘贺被废，刘病已继位的始末，无论是两位皇帝，还是大汉的掌舵人霍光，都是儒生集团算计的对象。接下来的汉宣帝会面临一个生么样的局面？下节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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