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十戾· 鹗】二、吴三桂镇守云南之谜

西山十戾第三位：鹗

清朝定都北京之后，平西郡王吴三桂就显得地位比较特殊。

此时的吴三桂是一对矛盾的结合体，一方面他以明朝遗臣自居，还在喊为君父报仇。另一方面他在多尔衮没全面推行剃发令的之前，就已经剃发易服成为了清臣。一方面他在为清朝效力，另一方面他只接受追剿李自成余部的任务，并表示对南明弘光政权“不忍一矢相加遗”。

多尔衮心里清楚，吴三桂跟其他降将不一样，必须区别对待。

清初的降将可以归纳为三种类型，一种是以耿仲明、尚可喜、孔有德为首的三顺王，他们基本上是主动投降，而且属于技术人才，并没有多少嫡系部队。

一种是洪承畴、祖大寿等这些投降的俘虏，虽然有嫡系部队，但也都打散了。

第三种就是吴三桂、姜瓖等这些迫于形势投降的明朝军官，有自己的嫡系部队。

吴三桂的特别之处，就是他太会打仗了，不是姜瓖这类地头蛇能比的。姜瓖只能在大同称雄，吴三桂可以征战天下。因此多尔衮封吴三桂为郡王，但不逼迫吴三桂打南明。吴三桂没有受到太强的压力，日子就这么混着。

当然多尔衮也不放心让吴三桂单独行动，一定得给吴三桂找个搭档。像吴三桂这样的猛人，一般的搭档可看不住他。所以多尔衮早期给吴三桂配备的搭档，是清初亲贵王爷当中，性子最火爆的英亲王阿济格。

这二位爷配合默契，把李自成这支纵横中国十多年的强悍流寇，几个月就给平定了。这时候，多尔衮的玩人艺术展现出来了，他召回吴三桂，调吴三桂镇守锦州。这一手，就是未来康熙帝所不具备的手段。这招的奥妙指出在哪呢？

锦州，那是清朝的大后方。多尔衮的调度，意味着吴三桂被“刀枪入库”了。这就让吴三桂很难受，天下未靖，他这个武将就被赋闲了，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会被清洗掉呢？如果是这样，要不要考虑反清呢？

吴三桂这个决心还下不了，为啥呢？因为多尔衮保持着吴三桂的高官厚禄，而且并没有收缴吴三桂的兵权，而且没有打散调度吴三桂的嫡系部队，照样给军饷。

这是不是意味着，多尔衮对吴三桂还特别信任呢？

这个感觉能纠结死吴三桂，真要是多尔衮对吴三桂特别不好，他也就反了。可偏偏就这样界于好和不好之间，温水煮青蛙，让吴三桂就进退失据。吴三桂真的猜不透多尔衮，猜不透就难免会有惧怕，惧怕则不会轻举妄动。

所以多尔衮把一个手握重兵的吴三桂放在大后方，也是非常的放心的。

但是吴三桂就这么纠结了两年，两年后弘光政权也没了，张献忠也死了。西北地区叛乱迭起，多尔衮开始调吴三桂去西北平叛。

这次吴三桂复出，真有点猛虎下山的意思了。而且在他心目中，南明跟他再无瓜葛，他是死心塌地效忠多尔衮，愿为大清竭尽全力。

那多尔衮呢？又给吴三桂配了个搭档。这回不是满洲亲贵了，而是一个汉人，叫李国翰。

可能大家对这个名字不太熟悉，李国翰是老东北人，家住大城市铁岭。虽然他是汉人，但对明朝没什么感情，而且他还是镶蓝旗的旗人，当过皇太极的侍卫。

无论是跟随阿济格破李自成，还是跟着豪格灭张献忠，李国翰都广有战功。多尔衮封李国翰为定西将军，会同平西郡王吴三桂进军汉中，这步棋的妙处就在于李国翰可以促进吴三桂发挥更大的作用。

跟阿济格相比，李国翰的身份没那么尊贵，但性格上却有着不输于阿济格的强悍。大家都是汉人，但到了陕西之后，每逢战事李国翰都身先士卒，勇猛作战。吴三桂爵位比李国翰高，好意思在功劳簿上排在李国翰后面吗？

所以在李国翰的刺激下，吴三桂得表现出更强悍的一面。而且，吴三桂对李国翰也非常忌惮。如果说吴三桂是孙悟空的话，那李国翰就是紧箍咒。

因此这二人搭档征西，作战特点就是作风强悍。能杀就杀，绝不受降。宁可屠城，也不谈判。所以他们不仅可以用悍勇的作风迅速肃清陕西的反清势力，还杜绝了吴三桂沿途受降而加强自己的实力。

吴三桂能参透这点吗？现在的吴三桂应该是可以的。所以他得表现出比李国翰更心狠手辣，一旦遇上姓朱的，那吴三桂下手比李国翰还要黑。

而多尔衮绝不翻过任何一个表彰吴三桂的机会，总是把他的“功劳”大书特书，从而让吴三桂与明朝再无瓜葛，让他死心塌地的为清朝效力。而吴三桂的“汉奸”之名，也在南明文人笔下越发的生动。比如吴伟业的《圆圆曲》写的那句“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到今天还是脍炙人口。

吴三桂除了横下心来效忠清朝外，再无其他选择。也就是这次复出之后，吴三桂再不提什么“君父大仇”，也不提自己跟南明还有感情。

驻守汉中的吴三桂，在1648年遇到了一个人生拐点。回忆下在讲多尔衮时写过的内容：

1648年，多尔衮掀起了豪格案大狱，清洗了很多能征善战之士。1649年，多尔衮最得力的助手豫亲王多铎病故，南明永历政权坐大，山东曹县出现叛乱。天下大势汹汹，清廷遇到了有可能退回关外的危机。

一直跟英亲王阿济格有仇的大同总兵姜瓖反清，自称归属南明永历政权。多尔衮原本调阿济格去山东平叛，这下又不得不急调阿济格去大同。从而让郑亲王济尔哈朗获得机遇，带兵南征。

那么吴三桂这个时候，可以反清吗？按说可以，他的实力可比姜瓖强多了。但是吴三桂没这么干，因为他在汉中，是东南西北各路信息汇集之处。永历政权虽然坐大，过去什么明朝的降将、李自成余部、张献忠余部都自称归属永历帝，甚至远在大同的姜瓖都自称忠于永历帝，但是实际情况却是永历帝不过是个傀儡，各路反清人马，不过是打着永历帝的旗号而已。

吴三桂当时的名声已经很臭了，所以他自己竖起大旗并没有什么号召力。如果打着永历帝的旗号，那他得排队。再一个，朝中吴三桂害怕多尔衮，地方上他忌惮李国翰，因此吴三桂在这个时候选择安静的当个美男子，坐等摄政王号召。

很快，吴三桂长出了一口气。1650年，平定广西的郑亲王济尔哈朗班师回朝。同年，摄政王多尔衮暴毙。在汉中的吴三桂，恨不得唱上一句：“I had strings, but now I'm free.”

这是1940年迪士尼《匹诺曹》里面的歌曲《No Strings on Me》中的一句歌词，也是《复仇者联盟二》奥创摆脱电线舒服时哼唱的小调。

这句词太适合当时吴三桂的心情了，他之前就是多尔衮手里的提线木偶，现在多尔衮死了，那他就没了被操控的感觉。济尔哈朗控制不了吴三桂，顺治小皇帝更不行。虽然李国翰还在死死盯着吴三桂，但没有多尔衮这样的高人给李国翰下旨，李国翰也就是看着吴三桂没法造反而已。

济尔哈朗回朝辅政，平南的军务就又少了一个悍将。鉴于反清小高潮掀起，张献忠余部再犯成都，豪格当年留下镇守四川的明朝降将也叛变了，因此朝廷调吴三桂、李国翰征四川。不到两年时间，吴三桂和李国翰平定四川全境，大军返回汉中。

但是只要永历政权还在，随时能策反四川的降将，所以几年后四川局势又不稳定了。而且随着李定国追随永历帝，南方又掀起了反清小高潮。朝廷急调洪承畴督办南方军务，又调吴三桂与李国翰再度出兵四川。这次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四川，还要把永历政权连根拔除。

这个故事到这儿就很有意思了。同样是降将，洪承畴基本上一路招抚过来，南明的人骂他是汉奸，清廷的人骂他里通南明。洪承畴无所谓，谁爱骂谁骂，他就按照自己的思路进兵，成为了清军队伍中杀戮最少的一路。

吴三桂就不行，他不敢这么干。身边有李国翰对比着，吴三桂必须一路血腥的杀过来，不受降，不留情。

洪承畴虽然是各路清军的总指挥，但是他年纪大了，有没有嫡系部队，所以不怕人骂，说他造反皇帝也不信。但吴三桂就不行，谁要说他有二心，那么朝廷一定会宁可信其有。所以洪承畴敢大大方方的上书朝廷，要求停止追击永历帝，吴三桂就得表示自己跟永历帝势不两立。

清军进兵顺利，永历政权土崩瓦解。各路清军在昆明会师，永历帝逃往缅甸。在攻破昆明前夕，吴三桂人生中极为重要的一件事发生了。东北人李国翰在云南水土不服，病逝军中。吴三桂接管了李国翰的部队，爽的无法用语言形容。那感觉就像孙猴子摘了紧箍咒，他还怕谁？

怎么理解呢？如果说吴三桂是个提线木偶，那多尔衮就是耍木偶的艺术家。艺术家死后，吴三桂这个木偶虽然自由了，但李国翰就好比木偶身上的线，如果再来个耍木偶戏的，吴三桂还得随线而舞。现在李国翰死了，那等于木偶身上的线剪断了，再来艺术家也不好使喽。

等于吴三桂几乎是唱着歌欢乐的攻入昆明。在昆明，吴三桂再次见到了他的老上级洪承畴。当然现在虽然他是平西郡王，但在这场军事行动中，他还是得听洪承畴指挥，洪承畴依然是他领导。

我们不知道洪承畴和吴三桂说过什么，这种机密的谈话不会留在史书中。但我相信洪承畴一定会劝吴三桂不要回北京，因为北京太凶险，以吴三桂这个智商活不过第一集。

洪承畴对北京是有失望的情绪，这倒不是因为清廷对他有什么不好，而是因为自从清廷迁都北京以来，朝廷上下在启用明朝官员制定制度之后，也让明末阉党与东林党的党争复活，洪承畴还曾卷入其中。

渐渐地，清初就有了几十年的“南北党争”，一直争到康熙帝驾崩。

所以在打败永历政权之后，洪承畴称病还朝，请求退休，并上书朝廷说云南局势复杂，必须派大将镇守，五星推荐吴三桂负责云南军务，四星推荐自己的亲信林天擎为云南巡抚。

可能如果李国翰活着的话，朝廷会更愿意让李国翰镇守云南，或者让他们俩一起镇守云南。但是李国翰死了，只能让吴三桂镇守云南了，并许他可以开府治事，自选官吏，兼管贵州。

实际上呢，吴三桂就是顶着平西大将军的头衔，享受着平西郡王的爵位，干的是云贵总督的活。正赶上顺治帝驾崩，8岁的康熙帝继位，由四位辅政大臣辅政。北京还不稳定呢，也就没人管云贵边陲的事了。所以朝廷下旨，云贵的相关事宜，吴三桂一力操办就好，

这个时候，又向朝廷表达了一把忠心。他挥师向南，攻打缅甸。恰逢缅甸内乱，新王莽白对大清抛出了橄榄枝，斩杀永历帝的亲信大臣、护卫等人，把永历帝一家送给了吴三桂。

据传说云南的八旗军对永历帝非常尊重，但吴三桂直接亲手把永历帝勒死，表达了他一生效忠大清的决心。朝廷对吴三桂的忠心感到欣慰，加封吴三桂为平西亲王，招吴三桂长子吴应熊为额驸，并封之为太子太保。

吴三桂认为，自己可以快乐的在昆明养老，子子孙孙都镇守云南。他为什么有这种乐观的想法呢？那是因为历朝历代中原王朝从来没直接统治过云贵地区。从汉武帝打下云贵以来，云贵地区基本上都是各路土司高度自治，朝廷不管具体事务。比如说明朝，云南巡抚都不是常设官员。但在军事上，朱元璋的义子黔国公沐英的子孙一直世袭镇守云南。一直到末代黔国公沐天波死在缅甸为止，沐家一直是云南地区的最高军事长官。

吴三桂觉得他就是大清的沐英，而且清廷不可能在云南大规模追扎八旗兵，肯定得依靠他来维持西南边陲的稳定。甚至吴三桂在昆明的平西王府也设在了前明黔国公府的旧址上。

这就是吴三桂人生的第二阶段，也是他人生的巅峰阶段。

吴三桂的工作信条就是干一行爱一行。1644年之前，他是大明的忠臣。辽东地区的明朝军官，敢于和八旗军硬碰硬的短兵相接者，唯有吴三桂。

1647年之后，他是大清的忠臣。吴三桂既不像满洲军官那样居功自傲，也不像其他降将那样反复无常。而是一门心思的替大清卖命，在多尔衮的基础上把大清的版图扩展到了云贵地区。

那么，是什么让三桂同学最终还是反了呢？到底他人生的第三阶段发生了什么？跟《鹿鼎记》里边的内容，那是完全不一样。有关吴三桂的人生第三阶段，我们下次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