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立冬 | 归来,依旧是我

归来,依旧是我

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何言:说过什么?四时:四季。行:运行。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四季照样运行,万物照样滋生。

——《论语·阳货》

冬无愆阳,夏无伏阴,春无凄风,秋无苦雨。

——《左传·昭公四年》

立冬

原  诗

《冬日山居好十首》其一
舒岳祥
冬日山居好,能閒乐自全。
米丰平酒价,蔬贱减鱼钱。
偶尔思前事,依然是少年。
下帘高枕卧,门外北风颠。

赏析

1

舒岳祥(1219—1298),字景薛,一字舜侯,人称阆风先生,宁海人。幼年聪慧,七岁能作古文,语出惊人。宋亡后,舒岳祥隐匿乡里执教,为赤城书堂长。与奉化戴表元、鄞县袁桷等交往甚密。晚年潜心于诗文创作,虽战乱频繁,颠沛流离,仍奋笔不辍。诗文与王应麟齐名。

《冬日山居好十首》组诗作于舒岳祥67岁,此时距南宋亡国已有十年。时代的创伤给当时的读书人带来了巨大的隐痛,舒岳祥也不能例外。在品读《冬日山居好十首》(其一)之前,我们有必要对他后半生的行迹和心态的变化作简要的回顾。

咸淳十年(1274),贾似道当权。当时舒岳祥已经很有名气,但因为他“尚气简直”,一向不肯向别人作软媚之态,贾似道没有马上任用他。后虽然下了任命,舒岳祥毫无眷恋弃官回家了。宋恭宗德佑元年(1275),见国事已去,于是就隐而不出。因故园遭受兵祸,舒岳祥辗转流离于奉化、台州之间,春夏间,避地雁苍山,后又避兵天台马岙、硖石。十月元军入宁海,屯兵岳祥宅。于是十月三日岳祥在风雪中携家人度平坑岭入马耳峰,十三日夜又自中心岙徙独山。避兵期间,年纪老迈,里役未免,缺衣少食,翻山越岭,备尝艰苦,逃命的生活达五年之久。这些在《阆风集》中有所反映。“丙子兵祸,自有宇宙,宁海所未有也。予家二百指,甔石将罄,避地入剡,贷粟而食,解衣偿之。”“阆风老人五十九,白头饥冻荒山走。”“兵甲纵横满天地,衣冠颠倒走风尘。”“故国山河成断绝,孤臣江海自飘零。”从这些诗序和诗句中可以看出,舒岳祥的个人之悲和亡国之痛是很深切的。

在元朝统一中国后,实行高压政策,更使舒岳祥惊悸不已,“有口勿言唯饮酒”,只能借酒浇愁,不敢对时事置喙一词,噤若寒蝉。舒岳祥的悲哀与伤痛,不仅来自于亲历的遭际,更来自于他的坚守。当时,南宋很多旧臣纷纷倒向新朝,而舒岳祥坚持宋朝遗民的立场,坚决不事新朝。他在《十月初五日重赋菊》中借菊言志:“此物秉坚正,未怕风霜欺。宁同此身槁,不与清香离。香性自流传,更过梅花枝。”表达了对南宋王朝的忠贞。这种悲愤交加、孤忠自守的情怀,时时在他的胸中流露出来,酿成一首首苦难的诗。

兵乱结束后,他回到故里,又经历了亡妻之痛。他的生命充满了忧患,需要精神上的突围。67岁时,他已经学《易》。此时宋亡十年。王应麟在《阆风集序》中写道:“(舒岳祥)探索三阵九卦之蕴,以处忧患,颠沛流离不能詘其志,厄穷憔悴不能更其守。”或许他从《易》中认知了“天命”,才使他安于这样困苦的生活,支撑他的内心从痛苦中超拔出来,依旧独抱孤贞,守节自如,其余则顺应天命而已。《冬日山居好十首》(其一)正是在这样的心境下写成的。

首联“冬日山居好,能閒乐自全。”一个“好”字,奠定了一篇基调。起句用语平淡自然,与冬日山居生活相宜,又为整首诗让出一片空阔的天地来。接着是“能闲乐自全”,又逗出一个“闲”字,因“闲”而“乐”。这个“乐”不是一时的快乐,是“自全的”,是充盈内心、完满自足的真趣。舒岳祥在这组诗中还写过一句“冬日山居好,能安始识闲。”舒岳祥的乐,来自于他的闲,他的这份闲情,不是无事生闲,而是经历了忧患之后的乐天知命,“安”于此心。这个“闲”字,使整联中表达的“好”又拓深了一层。

舒岳祥62岁时,有感于陶渊明“少学琴书,偶爱闲静,开卷有得,便欣然忘食。见树木交阴,时鸟变声,亦复欣然有喜。每五六月中,卧北窗下,凉风暂至,自谓羲皇上人。”为人作《爱闲堂记》,申述了爱闲之趣。此时的舒岳祥,历经了人生的起起伏伏,达到安于天命的境界,更能领悟到质朴的生活的真意。

颔联承接着首联的意蕴,将闲乐的生活图景展现开来,是真实生活的逼真写照。年来丰收,大米充盈,因而酒价也平;物价平稳,因而菜蔬鱼类廉价易得,使人想到苏东坡的“白鱼紫笋不论钱”。这是只有在承平时代才有的美好生活。生活虽然是平淡的柴米油盐,但于经历了长久颠沛流离岁月的诗人看来,这是很有滋味的、弥足珍贵的生活。诗人发自肺腑的对生活的热爱,在这一联“平”与“减”对仗中,荡漾出安适和喜悦的情愫,可谓滋味醇厚绵长。这是诗人最为质朴和本真的诗情的展露。

颈联“偶尔思前事,依然是少年。”承接前两联的“闲乐”,笔锋一转,变换角度,从真实的生活情境中逸出,去追忆曾经所经历的种种困迫、惊心、惶惑和痛苦。虚笔一宕,将家国与个人的命运又交织在一起。作者在前事的回味中,仍然感到心中有一股少年意气存在于心,他的坚守和不屈,仍高贵地存于天地之间,生生不息。虽然现在生活也逐渐平静下来了,作者并没有忘记自己的“本心”——国朝虽亡,守志不改。这样的本心,不必(也不能)宣之于口,更不会随意忘记。只是在闲适自乐的生活之间,“偶尔”思之,不浓不淡。诗人的人生境界,这种接于黄土,又高蹈九天的气质,与庄子所说的“条鱼出游从容”的闲乐境界何其相似,又与孟子所说的“穷则独善其身”多么相仿。他乐天知命,不再执着,不再纠缠自己,将痛苦全部驱赶了。他爱故国,也拥抱眼前的生活,此时的舒岳祥,真是“无可无不可”了。

尾联“下帘高枕卧,门外北风颠。”即将煞尾,作者将前三联所言之意——那份质朴的坚守、那份自得之乐以及内心的和谐——通过“高枕卧”这一核心意象收束了起来。读到这里,我们是不是马上想到李白所写的那位“白首卧松云”的孟浩然呢?然而,舒岳祥的“闲适”与孟浩然的高标逸志是不同的,舒岳祥更多了一份人生自处的深沉的智慧。“既然门外北风癫狂地肆虐着,我便放下卷帘,安心地卧眠窗下吧。”此时,舒岳祥的心中是很淡然的,元朝还是你的那个元朝,我依旧还是那个我。他没有把自己的日子过得苦兮兮的,而是持守气节,拥抱着生活。这一“卧”呀,刻画出一位何其洒脱的真隐士!

这首诗,是舒岳祥用起伏跌宕的生命写就的,下笔自然,虚实相生,一片真挚,人格境界全出矣。

一场秋雨一场寒

适当增添衣物

注意天气变化

冬天到了,

你准备好了吗?

降温

徐俊晓,男,浙江宁海人,中学语文教师。浙江省诗词楹联学会会员、宁波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宁海县徐霞客研究会学术委员、宁海县跃龙诗社会员。

□编辑:叶寒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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