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 奶 / 文:吕合林

奶  奶

奶奶已经“走”了十二年了,每每想起,她的音容笑貌就在眼前。黑色似网兜一样的帽子裹着缕缕银丝;消瘦的脸庞,凝聚着岁月的沉淀和积累;历经沧桑的双眼,虽然失去了往日的光华,依然慈祥有神;深蓝色的棉布大襟褂子,五六个布扣,从左肩到腋下,再到腰间;一双脚,小巧玲珑,记录了她将近一个世纪的人生旅程。

在我们堂兄弟六人中,我是和奶奶在一起时间最长的,由于是长门长孙,也备受奶奶的喜爱和关心。在我的记忆中,大概从两岁开始,我就和奶奶睡在一起,一直到上小学。不善言辞的她只是默默地陪伴我成长。记得上小学五年级的一天,我发高烧,烧得迷迷糊糊的,不能去上学。父辈们不在家,奶奶摸着我的额头,有点烫,径直拉着我的手,去了离家最近的诊所。一路上,奶奶走在前头,我走在后头,她那柔弱却温暖的手,一刻也没有松开。

在左邻右舍中,奶奶的口碑一向是最好的。别说和邻里生气、吵架,就连一句抬杠到脸红的话都没有。只要奶奶坐在家门口,南来的、北往的年长的人,没有一个不和她打招呼的。“三婶子吃饭了吗?”,“三奶奶在这凉快呢?”(我爷爷在祖辈中排行老三)。农闲的时候,人们都没事干,吃饭的时候都端着碗到外边,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张家的婆婆厉害啦,李家的媳妇不孝顺啦……奶奶只是静静的听,从不在背后议论人家的长短。当问到她的时候,她只是呵呵一笑。

家里养了一只猫,奇怪的是,只有奶奶坐在饭桌前的时候,它才前后喵喵的叫着。毛茸茸的身子在奶奶的脚上、腿上蹭来蹭去。奶奶就一边吃饭,一边喂小猫。虽然满口只剩一颗牙,但她嚼过的馒头,小猫却吃得香甜可口。小猫很乖巧,晚上就睡在奶奶的床上,给她暖被窝。

奶奶年事已高,但她眼睛不花,耳朵不聋。从不唠叨人,从不挑剔饭菜的好坏与咸淡,脸上始终挂着慈爱与祥和。奶奶不能干农活了,但她在家里一刻也不闲着。拾掇柴草,打扫卫生,喂喂小羊……就连小柴棒也被她用布条绑成一捆一捆的,整整齐齐地摆好,农家小院被她收拾的干净利落。

九九年,奶奶八十三岁。历经磨难的她再次接受生活的考验。正值秋收农忙的时候,奶奶不幸被家里养的一只羊顶了一下,坐在地上,摔断了胯骨。去了逻岗镇骨科医院,医生有白马寺骨科学习的经历,医术很精湛。不过,医生也断定,奶奶可能从此再也站不起来了。住院大概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医生嘱咐家人,老人年纪大了,回家静养,慢慢恢复吧……无奈,我们就把奶奶挪到自家的床上,用机动三轮车拉回了家。一年以后,在父亲母亲、叔叔婶婶的精心照料下,也许是上天悯人,奶奶拄着拐杖,竟然能走路了。

邻居们都说,奶奶命好,有福。

父亲的脾气倔得很,每回和家人怄气,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不过,有个灵丹妙药,专治父亲的病,这就是奶奶——我们的救星!当我们把奶奶接到父亲面前的时候(奶奶在叔叔家住),父亲所有的怒气就会烟消云散,不知道她们母子二人说什么,但是,只要奶奶一来,家庭关系就会变得和谐、温暖。至今,祖辈的爱,父辈的孝也一如既往的感染着我们。

农历2005年10月26日,初冬的太阳照在人身上依然暖烘烘的,一家人陪着奶奶晒太阳。我给奶奶削了一个香喷喷的黄香蕉苹果,她吃了一半,午饭吃了些蒸菜,喝了一小碗粥。坐在沙发上打了个盹。两点左右,父亲卖黏黏馍回来,她微笑着看父亲吃了饭,便想站起来走走。在院子里走了两圈,奶奶说有点困,想到屋里睡觉,父亲把奶奶搀到屋里,到床上躺下。谁知道,奶奶这一睡,就……就再也没有醒来。

阿訇给奶奶做“讨白”(伊斯兰教的仪式,给亡人求恕饶)的时候,奶奶的脸色红润,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她身上的白布皱成了类似阿拉伯文字母的形状,盖在玻璃匾上的一块白布皱成了大概有五六朵花的形状。人们都说,只有德高望重的人,“无常”(伊斯兰教语,意为去世)以后,才会有如此奇迹出现。

奶奶走了,九十岁高龄的她无疾而终,带着儿孙的悲痛和思念,走进了天堂。

【作者简介】吕合林:男,回族,70后,河南省民权县某中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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