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害洛阳，在西害长安，强盗合体，敢杀京官

人们尊重硬骨头，因为硬骨头难得。

东汉董宣就是其中一个。

读书的时候学过，湖阳公主仆人杀了人，躲在公主家，长安官吏，没人敢进公主府。董宣便 在门外候着，待公主出载仆人出，“乃驻车叩马，以刀画地，大言数主之失，叱奴下车，因格杀之”。

听到告状的光武帝欲杀董宣，董宣说，不消你动手，我撞柱得了。光武帝一看这人有趣，手一挥，卫士们拉住了董宣。

光武帝令他给公主叩头谢罪，“宣不从，强使顿之，宣两手据地，终不肯俯”。

最终，董宣不但没有赔礼道歉，还受到巨额赏赐。他把钱全部分给了手下。

强项令名声，从此传遍天下，受到后人膜拜。

然而，只读教科书，未免难以了解历史全貌。在《后汉书 董宣传》里，还有这样一句话——

（刘秀 剧照）

此事之后，身为洛阳令的董宣——

搏击豪强，莫不震栗。京师号为“卧虎”。歌之曰：“枹鼓不鸣董少平”——从此鸣冤鼓不再被敲响。

豪强为何要被搏击？

因为他们不法。

他们的不法，难道仅仅通过手下进行吗？

非也，实际上，乃是强盗联手，祸害都城。

强者，豪强也，盗者，盗贼也。

他们在西害长安，在东害洛阳。强盗合体，敢杀京官。

《汉书》记载，永始、元延间，上怠于政，贵戚骄恣，红阳长仲兄弟交通轻侠，臧匿亡命。而北地大豪浩商等报怨，杀义渠长妻子六人，往来长安中。丞相、御史遣掾求逐党与，诏书召捕，久之乃得。长安中奸猾浸多，闾里少年群辈杀吏，受赇报仇，相与探丸为弹，得赤丸者斫武吏，得黑丸者斫文吏，白者主治丧；城中薄墓尘起，剽劫行者，死伤横道，枹鼓不绝。

什么意思？

汉成帝时期，贵戚骄恣，藏匿亡命，北地杀人者，逃到长安，好久才能抓到——因为在此有盘根错节的关系——小流氓们，竟敢抽签杀官。抽到红丸着杀武吏，黑丸的杀文官，白丸的，替这些死士办丧事……长安衙门，天天鸣冤鼓响个不停。

好端端个大汉长安，成为乱糟糟的所在。

（强盗 剧照）

怎么办？

没办法了。

只得调尹赏来。

尹赏这人，是个清官，只不过手段狠了一点。

曾在频阳令任上，“坐残贼免”。

什么意思？

就是把强盗打坏了。

强盗也是人啊。

作为大汉子民，他只能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被惩处啊。

显然，尹赏棍子的力度，超出了必要的限度，于是，被告了，被免官了。

问题是，强盗横行 ，又不能用重典，结果就是，好人受累，坏蛋喧天。

长安城里的情况，比频阳更严重。

朝廷终于下重手了。

尹赏被重新启用。

这家伙也学乖了，不像之前那样蛮干。

他以修长安监狱之名，在监狱里挖了很大几丈深的大洞，谓之虎穴。

通过明察暗访，“与乡吏、亭长、里正、父老、伍人，杂举长安中轻薄少年恶子，无市籍商作务，而鲜衣凶服被铠扞持刀兵者，悉籍记之，得数百人”。

一日，集合长安所有能调动的执法力量，一鼓作气，把这些人全部抓了起来。

也不打，也不骂，每十人里抽出一人，其余九个，就扔到虎穴里。

为免他们被风吹雨淋太阳晒，又帮他们在洞顶盖了大石板……

结果可想而知。

几百人就那么闷死了。

拖到城外埋了，把死者名字贴墙上，百日之后，家属才准起尸回家掩埋。

一时之间，“亲属号哭，道路皆歔欷”。

然后，有人编了首歌唱，很快传遍了长安城。

歌里唱到——

安所求子死？桓东少年场。生时谅不谨，枯骨后何葬？

被尹赏这么一搞，谁不怕？

（大刑 剧照）

于是——

赏视事数月，盗贼止，郡国亡命散走，各归其处，不敢窥长安。

长安平静了。

不过并未长久。

几十年后，尹赏做过的事，董宣又要做。

然，他们的强力做法，给自己带来了酷吏的帽子，却改变不了豪强支配的格局。

终汉之世，这个问题，都未能解决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