痢疾 黄坚白 焦姓妇人不治案病证治法研讨

痢　疾

本文为父亲所写讲稿，小标题是我所加。由于现代医学的发展，抗生素的应用，已能有效治疗急性菌痢，但中医治疗痢疾的理论和经验不仅限于此，文中之医理贴切，对临床仍有指导意义。

一、痢疾初起解表为要

治痢亦如治时感证，当先辨内外因，外因属风寒暑湿之类，此多数因相杂，如风寒夹湿、暑湿夹感等；而内因为食滞冷积之属。内外两因，又多相互为患，当视其轻重缓急而处理。因痢非单属内因或外因所致，故伤寒书载此，杂病书亦载此。

病因之辨在症与色脉，治疗当先别其有无表证，有表则先解表，表解乃可攻里。痢疾初起有表证者，往往尚未见便下赤白，但便次增多，腹痛有里急后重感。此时应以全力急解其表，表解则其势孤单易治，著名方剂有活人败毒散，其方效果良佳，服后其热减退，痢次亦大为减少，乃进一步视其病情或但治其里，或兼顾表里。然败毒散只适用于风寒夹湿之表证，若兼有热者，则可加黄芩以佐之。若内热重而兼有表证者，则宜葛根芩连汤加减。若表轻而内滞重者，则可用《医学心悟》治痢散等方。若湿甚于里而兼表证者，则取藿香正气散加减，亦为常用之方。若表证内热并重，只宜辛凉宣解，不可温散太过，尤以暑温属之痢证，更不能重劫其汗，可取三味香薷饮加银花、连翘、荆芥、鲜藿香之类，视表证轻重而增入，内热重者厚朴亦须斟酌。

盖痢疾最忌发热，《黄帝内经》所谓肠癖便血身热则死，寒则生，此为确实可贵之经验。痢疾身热不退，后果可虑，若单纯下痢赤白，则预后多良。故痢疾以解表为第一要义，其有痢疾初起，表证甚而贸然重用苦寒反致成缠绵不救，当引以为戒。

二、中期属里，针对病邪用药

痢疾表未解当属初期，其表已解纯属里证者则属中期，此时以病因言，当分寒湿、湿热、气分、血分、食积等等。以常见之主症言，则为腹痛腹胀，里急后重，不思食，口干苦，便下脓血等等，各视其主症之轻重而治之。其治法之要者，为或化寒湿，或清湿热，或消滞，或行气，或活血。古人成方甚多，如寒热夹杂气血互滞者，有芍药汤、导气汤等；如寒湿中阻者，有香砂平胃散、太无神术散等；如湿热内阻者，有白头翁汤、加减芩芍汤等；湿热食积互滞者，有木香槟榔丸、枳实导滞丸等；甚则以小承气汤下之，此均为邪盛而体不虚之方。

又方书中有号称倪涵初治痢三方者，清代方书转载甚多，谓可治一切痢，颇为风行。且有异其名而实同其方者，如《顾氏医镜》之王太史治痢奇方。三方虽不能治一切痢疾，然在中期以此加减，实较稳妥有效。痢疾中期所用诸药，析而言之，若见口苦舌干，口鼻气热，而便灼热，脉滑苔黄，湿热内盛之候者，则取芩、连、苦参之类以清之；若见口黏腹胀，身重体疲，不思饮食，脉濡苔白腻等寒湿内盛之候者，则以苍、朴、蔻仁之类以化之；若见胸痞脘满腹胀，腹痛里急，脉涩苔滞等湿阻气机甚之候者，则以青皮、陈皮、木香之类以行之；若见气滞不著而窘迫甚者，则宣肺用升麻、桔梗、杏仁、贝母之类以开之，经方四逆散加薤白即治此证也；若见呕恶，恶食，口臭，噫气，腹痛，便行不畅，脉滑苔厚等食积内阻证者，则以莱菔子、山楂、神曲、枳实、槟榔以消之，甚则以大黄攻之；若痢见赤多，舌红舌黯，则视血之多寡合当归、芍药、桃仁、红花、地榆之类以和之；若痢色纯白，则当以行气为主，不须血分药也。

痢疾中期病在脾胃，攻邪顾正，可用甘药以佐之，且甘药可缓窘迫，故治痢方中均可酌入甘草以和之，甚则亦可酌入蜂蜜以辅之。古方梅蜜饮为治痢之方，惟嘱湿甚者则忌蜜。治痢不同于泄泻，泄泻之因，由水谷不分，利尿为治泻之一法，痢则因湿热胶滞，虑其伤津，故多不用分利。然湿热甚而尿沥赤热者，亦可入滑石以祛湿，丹溪治痢诸方，用此者甚多，以其能化湿清热也。古人谓痢疾忌补、忌温、忌涩，均指常人初期、中期之治，用之则使痢变逆证，故不可不慎，若至末期，则不在此例矣。

三、后期转虚，注意虚中夹实

痢疾失治则转入末期，其预后较差，治之较难，往往变证百出，治法亦较纷繁，约而言之，因痢而耗津液伤气血，由脾胃实而转成脾胃虚证，则不外虚则补之，陷则升之，滑脱则固涩之。其成方补气如异功散、六君子汤、加味参苓白术散等；补阳如参茸汤、四逆汤、通脉四逆汤等；气阴两补者，如附子理中汤、真武汤、双补汤等；补血如阿胶四物汤、四物地榆汤等；补阴如参梅汤、猪脏汤等；气血两虚者如八珍汤、归脾汤、加减理阴煎等；升陷如补中益气、加减补中益气汤等；固涩者如桃花汤、秘传斗门散、断下丸、真人养脏汤等。析而言之，无非补气用参、术、扁豆之类，补血以归、胶、地、芍之属，温阳取桂、附、肉蔻辈，滋阴宜石斛、山药、莲子等，固涩佐诃、榴、龙、牡、石脂诸品。然虚属由实渐转为虚，其始皆虚实夹杂，其中虚多邪微，邪盛虚少，则大有斟酌，所谓从多从少，观其事也。考古人成方，两顾者颇多，如加减黄连阿胶汤、驻车丸、断下渗湿汤、诃黎勒丸方，枚不胜举。其难以固定者，由于病邪不同，所虚有异致也，辨其何邪何虚则得之矣。所谓虚证，仍以形体脉舌之辨为主，其各别症状，如觉里急甚，不及如厕而污衣，至厕反不得便者为虚，视症以补气补血为主；如厕后重甚，解少许而坠重益甚者为虚，宜升补；如厕不得大便者为虚坐努责，属阴虚，当用归、地、苁蓉、阿胶之类以养阴；滑脱不禁，肛门不收者，属虚，当固涩；至若痢下纯血、腹痛等等，如有虚实之辨，察其虚实何在，病期与整体参看。

其久痢而杂下五色或如猪肝或如鱼脑均为危重之候，属虚。休息痢者因涩之过早，或饮食不慎所致，止而反复发作，攻补不一，当因证以治。噤口痢古称逆证，然其因非一，如感邪甚重者，古方仓廪散有效，其因热毒重者，仍宜芩、连、银花之属以清之，因虚寒者则以姜、桂之类以温之，其治如常法以辨。沈金鳌谓石菖蒲治此有奇效，诸剂中可酌用之。丹溪有参连汤者，宜于胃虚有热。久痢大虚之证不得用苦寒，其阴虚甚者，救危重当以养胃为主。

四、病案举例

病例一

焦姓妇人不治案病证治法研讨

1938年重庆中医救护医院为该病案开会研讨，先父发表对此病案诊治的个人意见，颇为中肯，原文引用如下。

小引

是案为中医救护医院医疗研究会刊行，盖欲追究此病之名与治也。原案首尾齐全，但无附论，所列诸方，均为名家手笔，自是各尽其妙。余以类似是病之证，曾数数值之，拙见则有异于是，殆以师承不同之故欤？敢据管见，略陈议治，以供研究，然非评案也。尚希诸大医师暨海内名家，不吝教正，坚白无任企盼焉。

原方照录

初诊：1938年10月1日，张简斋先生方。

湿温初起，风湿在表，形寒蒸热，头痛身楚，大便痛泄，脉沉弦而小，拟苦辛通化，表解则里自和。方用：

羌活八分，独活一钱二分，川芎一钱，橘皮一钱五分，生草五分，柴胡一钱，苦桔梗一钱二分，酒炒子芩一钱二分（后下），防风一钱五分，炒枳壳一钱五分，赤茯苓二钱，赤芍二钱（炒），淡生姜各四分（均后下），荷蒂二个。

二诊：10月2日，张简斋先生方。

寒湿凝痹，卫阳不通，脘闷心悸，肢节酸楚，脉濡小，舌苔薄淡，拟温和化气治之。方用：

羌活八分，法夏三钱，橘皮一钱六分，桑寄生四钱，炒防风一钱三分，赤苓神各二钱，苏梗一钱八分，茅术一钱五分（米炒），桂枝木一钱，熟米仁四钱，炒建泻一钱八分，上上野於术二钱（土炒），连皮淡姜五分。

三诊：10月4日，胡书城先生方。

腹胀下利不畅，便中带红，脉细，以清肠和中法。

木香三钱，通草一钱，苦参三钱，川朴二钱，白芍三钱，当归三钱，黄连一钱，山楂二钱，马齿苋三钱。

四诊：10月5日，胡书城先生方。

通草一钱，陈皮二钱，滑石三钱，车前子三钱，白芍三钱，瓜蒌三钱，云苓片三钱，大贝三钱，蒺藜三钱，晚蚕砂二钱，黄柏一钱。

五诊：10月6日，胡书城先生方。

当归三钱，白芍三钱，酒军一钱，子芩一钱，炙草三钱，木香一钱，川连一钱，陈皮三钱，肉桂三分。

六诊：10月7日，胡光慈先生方。

湿热客肺胃已近一周，微热，脉象滑数，头闷身重，肢酸脘阻，纳呆欲呕，腹胀未便，小溲短少，苔黄而腻，治宜用辛苦开化，淡渗湿热法。

鲜佩兰二钱，光杏仁三钱，川厚朴八分，广藿香一钱五分，白蔻仁七分，法半夏三钱，滑石五钱（布包），生米仁五钱，白通梗八分，淡竹叶一钱五分，西秦艽二钱五分，车前草三钱。

七诊：10月8日，胡书城先生方。

银柴胡八分，当归三钱，连翘三钱，赤豆衣三钱，通草一钱，侧柏炭三钱，白芍三钱，补中益气丸五钱同煎。

八诊：10月9日，胡光慈先生方。

湿温证延十余日，经前医服解表及通泻剂，症不能减，刻下潮热蒸汗，脘闷不纳，吐多白涎，肢体疲软，腹部胀滞，便属稀粪清水类，见血色，小溲短少，脉象滑微弦，苔厚腻色黄，仍拟三仁汤先开其肺胃。

白蔻仁一钱，川厚朴一钱，淡竹叶三钱，生米仁五钱，法半夏三钱，白通片七分，光杏仁三钱，飞滑石五钱，鲜佩兰一钱五分，黄郁金一钱，西秦艽二钱，淡子芩一钱五分。

九诊：10月11日，胡光慈先生方。

服昨方开化肺胃之剂，症势渐减，湿热移下焦，小溲渐畅，大便亦较干，仍觉泛恶，脉象沉滞，苔厚腻淡黄，再拟和中开胃清化下焦法。

法半夏三钱，川厚朴一钱，赤猪苓共四钱，广陈皮一钱五分，薤白头二钱，大腹皮二钱，云茯苓四钱，建泽泻三钱，小川连三分拌苏叶八分，淡子芩一钱五分，黄郁金一钱。

十诊：10月12日，胡光慈先生方。

服昨方，胸脘更见开畅，湿热渐次下移，是以腹部仍觉胀，然二便大见通调矣，宜守昨方胃苓汤法增减。

法半夏三钱，苍白术共一钱五分，大腹皮三钱，毛化橘红一钱五分，川厚朴一钱，姜竹茹一钱五分，焦茯苓四钱，黄郁金一钱五分，建泽泻三钱，银花炭三钱，炒香附一钱，木猪苓三钱。

十一诊：10月13日，胡光慈先生方。

仍宗前法。

法夏三钱，川朴一钱，炒谷芽三钱，毛化橘红一钱五分，大腹皮三钱，扁豆皮二钱，焦茯苓四钱，清炙草八分，建泽泻三钱，煨葛根八分，五加皮二钱，白蔻仁五分。

十二诊：10月14日，胡光慈先生方。

服昨方便见稀粪清水较少，而湿邪又上行入胃，泛呕酸水痰沫，小便较短少，脉象沉滑，苔厚腻淡黄，再拟开化胃饮，分利小便法。

法半夏三钱，生白术一钱，建泽泻四钱，毛化橘红一钱五分，川朴一钱五分，官桂皮五分，云苓四钱，赤猪苓共四钱，薤白头二钱，小川连二分拌苏叶六分（另泡服）。

十三诊：10月14日，邹云翔先生方。

头疼浑身麻痹，风湿入络之证，诊右浮而数，脉搏每分钟112次，血虚正气已伤，而肺气尚未清肃，腹疼大小便不畅，皆其候也。阳为湿遏，胸满作吐，下虚上实，证成结胸，兹开展肺气，通畅州都，养血祛风通络，标本兼顾庶为得之。

薤白头三钱，橘红络各二钱五分，炒枳壳二钱五分，法夏三钱，丝瓜络三钱（炒），瓜蒌仁三钱五分（炒），姜竹茹二钱，桑寄生四钱，甜苦杏各二钱，左秦艽二钱，苦桔梗七分，连皮苓三钱。

外敷阳和膏一大张，广木香一分研细末掺膏药上贴脐部。

十四诊：10月15日，张简斋先生方。

初病状类湿温，热未外达，转而便泻，脘闷身楚，心悸肢麻，小溲不利，甚似癃闭，因之中脘更作烦闷，迭服苦辛通降之品，服后皆觉尚效，而过时复作，近两日，时干呕不能出，大便仍见溏泻亦不畅，周身皆麻，上及头面，口干涩而苦，亦不欲饮，舌苔淡黄，色滞黯不鲜亮，脉弦细小带数，中候以下渐濡，是系肝有郁结，气不转枢，时令客邪中脘，湿浊阻遏不化，久之阳气被伤，拟先通阳继以兼通降主治。方用：

炒柴胡一钱五分，熟广木香一钱二分，淡姜六分，炒枳壳一钱八分，甘草六分，法夏四钱，炒杭芍二钱四分，赤苓神各二钱四分。煎透分两份，一份同清水桂四分，用滚药冲泡，不煎去滓冷用；一份同炒川连三分，用武火煎四十五滚熟用。

另方：炒透香豉一钱八分，薤白头一钱五分，煎水先服。

十五诊：10月15日，邹云翔先生方。

昨拟开胸痹祛风通络之剂，胸痹较畅，今诊左寸关鼓指，肝胆大逆，口苦舌涩，胃纳不振，不时欲吐，脾虚下泄皆其候也。仲景肝病必先实脾，今再抑肝扶脾和胃镇逆，急者先治之。淡吴萸一钱二分，川雅连五分同炒，煨葛根三钱五分，法夏三钱，炮姜炭八分，广陈皮三钱，生香附二钱五分，炒六曲三钱，麸枳壳二钱五分，荆芥炭一钱二分，丝瓜络三钱（炒），炒冬瓜子二两（另包两包，煎汤代水）。

十六诊：10月15日，邹云翔先生方。

顷投逆流挽舟并宗仲景肝病实脾之例，但下泄未止，两次是稀水，一次是骛溏，惟体温既不高，而脉搏今诊每分钟118次，心脏衰弱，温度与脉搏不应，此证之所以多变化也，而久泻欲吐，未能形成假性霍乱现象，一面尚须注射生理盐水及葡萄糖增进水分及营养，方不致厥脱也，拟方：

厚附片五钱，姜半夏三钱，丁香一钱二分，炮姜炭一钱二分，姜竹茹二钱，炒谷芽四钱，土炒白术四钱，陈广皮三钱，赤猪苓各三钱，炙草一钱，煨葛根四钱，大枣五枚。

十七诊：10月16日，张简斋先生方。

拟疏肝调脾，转枢机化湿浊。方用：

炒防风一钱五分，炒柴胡一钱二分，炒枳壳一钱五分，熟广木香一钱，法夏三钱，茅术炭一钱五分（米泔炒），橘皮一钱五分，紫苏梗一钱六分（炙），子芩炭一钱二分，赤茯苓、茯神各四钱，甘草五分（拌炒），杭白术二钱，桂枝木一钱（炙），炒建泻一钱八分，黑姜炭六分，淡吴萸六分炒川连炭二分，荷叶蒂二个。

十八诊：10月17日，邹云翔先生方。

脾主升而胃主降，肝旺则脾阳不振，失升化之功能，虚陷下泄，昨日下酱水十余行，且肝为刚脏，易于升发，此吐之所由来也，而胸痞身酸未解，风湿未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肝胃失和，又从而为患，风温之病属标，肝胃之病属本，例当急则治标，但右关细弱，脾阳困败，不得不顾其本，若从散风宣湿，尚是舍本逐末，非计之得也，惟脉搏今诊每分钟110次，动脉至速，亦是虚证多变之象，再拟标本兼顾。

旋覆花四钱（绢包），丁香一钱二分，炒谷芽三钱五分，厚附片四钱，姜夏三钱，煅赭石四钱，白术炭四钱，煨葛根三钱五分，陈广皮三钱，柿蒂三枚，丹皮炭三钱五分，炮姜炭八分，姜竹茹二钱，晚蚕砂四钱（包），丝瓜络三钱（炒）。另：上肉桂六分，镑沉香二分，研极细末饭丸，广木香六分煎汤先下。

十九诊：10月18日，张简斋先生方。

平素肝有抑郁，始病湿温，气不转枢，邪不外达，转而下注为泻，脉来濡小，病见阴邪，绵久未愈，近则周身麻痹，脘次懊闷，大便溏解夹冻，继又有血，下后尚快，刻值经事当期，已行未畅，脉形弦滑微数，是系气郁血滞已非朝夕，与普通温病下血者不同，拟调畅舒化，通和血络，标本兼顾。

炒柴胡一钱，当归二钱，四炙香附一钱六分，黑山栀一钱六分，橘络一钱六分，生草四分，川芎八分，炒赤芍二钱，炒枳壳一钱六分，香泽兰二钱，淡姜四分拌炒小川连一分，苏梗一钱二分，桔梗一钱，法半夏三钱，赤苓神各二钱，藕节三个。

二十诊：10月19日，张简斋先生方。

炒柴胡一钱二分，桑枝三钱，桑寄生三钱，桂枝木一钱炙，橘皮一钱五分，炒枳壳一钱八分，白蒺藜二钱五分，赤苓神各二钱，吴萸五分拌炒小川连二分，水炙草五分拌炒杭白术二钱，苏梗一钱八分，法半夏三钱，淡姜五分，宣木瓜一钱八分（炒）。

二十一诊：10月20日，张简斋先生方。

今日便痢次数见多而增加呕哕，哕甚有汗，且多自觉口干发紧，小溲仍欲解不出，脉形弦滑，中候以下渐次见濡，舌苔根见淡白，是病久中虚，肝木横乘，防其昏痉，见呃，拟桂枝龙牡法，以平气息风。

桂枝木一钱五分（蜜炙），水炙草六分，茯苓神各三钱，乌梅肉五分，黑姜炭六分，橘皮白各一钱二分，左牡蛎六钱（煅），炒杭芍二钱四分，法夏三钱，淡吴萸六分拌炒川连炭六分，煅花龙骨齿各二钱四分，土炒上上野於术炭二钱四分。

二十二诊：10月21日，张简斋先生方。

拟仍温和化气兼以固摄。

桂枝木一钱五分（蜜炙），清炙草六分，茯苓神各三钱，左牡蛎六钱（煅打），炒杭芍二钱四分，法夏三钱，熟附片一钱四分，炮姜炭八分，土炒上上野於术炭二钱四分，煅花龙骨齿各二钱四分，老式桑寄生三钱六分，连白陈皮各一钱二分，白扁豆衣四钱八分。

二十三诊：10月22日，张简斋先生方。

血虚气郁，摄纳不及，虚风上犯，脘次阻闷，牙关发紧，大便溏解，解仍夹血，脉右虚弦较小于左，拟仍温阳镇摄，以平虚风，风平则不致有痉厥之虞。

桂枝木一钱五分（蜜炙），水炙草六分，茯苓神合五钱，九节菖蒲一钱二分，煅牡蛎六钱（打），炒杭芍三钱，花龙齿四钱（打），熟枣仁二钱四分，炙远志一钱八分，细川斛三钱六分，土炒上上野於术炭二钱四分，熟附片一钱四分，干地黄四钱（炒）。

二十四诊：10月22日，邹云翔先生方。

丁香六分，柿蒂五枚，别直参二钱，炒谷芽三钱，刀豆子二钱（打碎），鲜姜三片，冬瓜子四钱。

坚白谨按：以上为原方，前后计治二十二日，诊次二十有四，列方二十有五。方案具有症脉者，为数计一十有六。病者既逝，究属何病，今惟就证候脉舌以讨论之，兹摘录如次：

一诊：形寒，蒸热，头痛，身楚，大便痛泻，脉沉弦而小。

二诊：脘闷，心悸，肢节酸楚，舌苔薄淡，脉濡小。

三诊：腹胀，下利不畅，便中带红，脉细。

六诊：微热，头闷，身重，肢酸，脘阻，纳呆，欲呕，腹胀未便，小溲短少，脉滑数，苔黄腻。

八诊：潮热，蒸汗，脘闷，不纳，吐多白涎，肢体疲软，腹部胀滞，便稀粪清水，夹见血色，小溲短少，脉滑微弦，苔厚腻色黄。

九诊：小溲渐畅，大便较干，仍觉泛恶，脉沉滞，苔厚腻淡黄。

十诊：胸脘更见开畅，腹仍觉胀，二便大见通调。

十二诊：便见稀粪，清水较少，呕泛酸水痰沫，小便短少，脉沉滑，苔厚腻淡黄。

十三诊：头疼，浑身麻痹，脉浮数每分钟112次，腹疼大小便不畅，胸满，作吐。

十四诊：干呕不能出，大便溏泻不畅，周身麻木，上及头面，口干涩而苦，不欲饮，舌苔淡黄，色滞黯不鲜亮，脉弦细小数，中候以下渐濡。

十五诊：胸痹较畅，左寸关鼓指，口苦，舌涩，胃纳不振，不时欲吐，下泄。

十六诊：下泄未止，两次稀水，一次鹜溏，体温不高，脉搏每分钟118次，欲吐未能。

十八诊：下泄，昨日酱水十余行，吐，胸痞，身酸，脉右关细弱每分钟110次。

十九诊：周身麻痹，脘次懊闷，大便溏，夹冻，继又有血，脉弦滑微数。

二十一诊：便利次数渐多，呕哕，有汗且多，自觉口干发紧，小溲仍欲解不出，脉弦滑，中候以下渐濡，苔根淡白。

二十三诊：脘次阻闷，牙关发紧，大便溏解，解仍夹血，脉虚弦较小于左。

综观上列诸证，为之整理归纳以求病情，爰分三期，自第一至第六日作为第一期，七日至十三日作为第二期，十四日至二十二日作为第三期，所以便于论治也。

第一期证治（自第一日至第六日）。

形寒，蒸热，头痛，身疼（身楚、肢节酸楚），腹胀痛，泄泻不畅，便中带红，脘闷，心悸，苔薄淡，脉沉弦细小。

坚白谨按：第二诊中有濡脉，旧说以濡为兼浮，但简老之意，以脉之无力细小者为濡，案中有“中候以下渐濡”等语，可推之也，故此处当另看，不得作浮脉论也。原文见十四诊及二十一诊。

一般热病之初起而现右列证候者，据中医诊断法，以形寒微热、头痛身疼为表证，脘闷、腹胀痛、泄泻不畅、便中带红、心悸为里证。然此病寒不栗，热不高，是表证不剧，腹疼泄泻且便中带血，是里证为甚，两两相较，病之重心在里。据证以衡病名，惟痢疾差为相近，是痢疾而兼有全身症状之病也；假如其为伤寒，则热必高而初期不必便血。

据中医疗法，凡下痢便脓血或泄泻之初起而兼有表证者，当先解表，故葛根汤、葛根芩连汤等方均可施之，痢证初期以收奇效。但此系指病实体实者而言，若施之于本病则不可，何者？以其表证既不重而脉象沉弦细小，初病即现阴脉，其虚可知。况乎病者于此期舌苔淡薄，又为里邪亦微之征，虽攻补兼施之人参败毒散、仓廪散等方，尤虑补不敌攻，不可施用。盖本病表里相较，里为重；虚实相较，虚为急。治病应先其重者急者，故拙意初起之际，当用桂枝人参汤。本方原例云：“太阳病外证未除而数下之，遂协热而利，利下不止，心下痞硬，表里不解者，桂枝人参汤主之。”后人以之治虚寒泄泻或虚寒下痢便脓血而有表证者，效如桴鼓。此尤言其浅者，若观其色脉，虚之程度甚者，则又当服四逆汤以救其里，仲师所谓“下利腹胀满，身体疼痛者，先温其里，乃攻其表”是也。乃其痢疾已成，如第三日方案所谓“腹胀下利不畅，便中带红，脉细”者，则宜理中汤主之，略佐香连枳朴之属，以清疏其胃肠，待此期之末，则又当参苓白术散加减酌用。总之，治此病处处当顾其本元，不可徒事攻伐，所以然者，体虚故也。

第二期证治（自第七日至第十三日）。

微热，潮热，蒸汗，头闷，身重，肢酸，体疲，脘闷，脘阻，不食（不纳、纳呆），呕吐初微继剧，腹胀，大便稀粪清水，夹带血色，小便涩少（坚白谨按：第六诊云“未便”，第九诊云“大便较干小溲渐畅”，第十诊云“二便大见通畅”，此或为药效暂见之象，十五日十四诊云“初病状类湿温，热未外达，转而便泻……小溲不利，甚似癃闭”读此可知也，然本期两便证候，大势当如上述）。脉沉、滑、数、微弦，或滞，苔始黄腻，继厚腻微黄。

坚白谨按：据上述证候是表里俱虚之象，古人所谓痢毒攻心之证已渐现矣，其脉则反而转为兼有滑数之象，舌苔亦反形黄厚，此均为痢疾之逆象也。此时治法，拙见当以参苓白术散合半夏泻心汤加减为妥。

第三期证治（自第十四日至二十二日）。

体温不高，头疼，周身及头面麻痹，身酸疼，腹疼，胸痞满，脘次懊闷，不食，时时欲吐，呕哕，有汗且多，大便溏泄不畅，夹冻，有血，小溲欲解不出，口干涩而苦，不欲饮，脉浮数鼓指或弦滑或细小弱，苔淡黄，色滞黯不鲜亮，最后则牙关发紧。

坚白谨按：上记诸证之为虚，固无待言矣。痢疾之末期而现上列诸证者，余已屡见不鲜，每用真武汤因证加味以救其逆，苟未至灯尽油干地步，辄应手有效（另有末传阴虚痢疾，宜黄连阿胶汤加滋养药等法挽救者，此当别论）。余亦曾值一失治案：病者朱某，病至来乞治时，三候（五天为一候）有余矣，已遭数医师医院之拒绝，诊脉则微细似无，神志模糊，痿顿疲惫，汗出淋漓，四肢逆冷，痢下直出，无所禁止，气促喘逆，苔却厚腻，仅存一息，知已难救，勉为处方，两予真武汤合桃花汤加龙牡别直参之属，痢虽稍减，脉却不起，苔垢骤退，余知绝望，再勉以白通汤合前诸药加重更进，未及日暮果卒。以上所述，非徒托空言，均有旧案可稽。以痢疾后期，呈本病上述诸证者甚多，吾故谓此病为痢，其救法惟以真武汤加减为稳捷。真武汤治痢，非余私见，《伤寒论》云：“少阴二三日不已，至四五日，腹痛、小便不利、四肢沉重疼痛、自下利者，此为有水气，其人或咳、或小便利、或下利、或呕者，真武汤主之。”此长沙之明训也。后贤遵而用之，又颇多阐发，应用甚广。凡上述内有水气、麻痹不仁、身疼、胸满、不食、呕哕、泻、痢、小便难、脉虚大无力，或细微而小，无不为本方之所主治，故治此证以此方为主，拙意当无甚不合也。

要之，此病不可据一二常例泛治，必脉舌证候细参，究其真情，而定方药，庶其得之。虽然，若此阴证逆证，是否可起，当不能必，夫世有必不愈之病，无必愈之医也。故医事不可以成败定论，吾人治病，但求中乎规矩，合乎病情，得自安其心而已。余以诸大医师，皆秉济世热忱，开会研讨，乃敢供一己之私见，惟此病始终余未尝目睹色脉，议治是否得当，尚待高明之教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