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云诗集之三:一个白圈装世界
此篇为同治甲子年(1864.2.8-1865.1.26)条目下所录诗作,是年王廷赞虚岁十八,也是其诗集正式开始的年份。
南楼晓望
环城烟树晓苍苍,旭射高楼倚槛凉。
眼底南山青未了,袖中东海碧如常。
平原近日驱犀象,断岭何年落凤凰。
登览默增人物感,钟灵谁应泗源长。
注:此处南楼或指泗城之南城楼,当时名曰景贤。“平原近日驱犀象”,自太平天国起义后各地起义军蜂起,国家动荡不堪,泗境之乱虽于同治二年(1863)后渐为平定,而全国许多地方仍处在动乱之中。
春郊送别
几日东风酿雨零,远山浓染佛头青。
天涯无限云泥感,春草萋萋送客亭。
望永康寺
红墙不蔽禅林树,渲染秋风展画图。
金碧丹青千佛阁,夕阳影里认模糊。
晚晴郊外远眺
浮岚泼翠满山城,燕雀声中雨乍晴。
润野霭含余露湿,烘天云幻晚霞明。
村炊互袅浓难散,川涨争流怒未平。
叱犊归来谁氏子,绿杨烟里款柴荆。
夏夕游永康寺(即唐之永胜寺)
永胜唐遗寺,幽探趁夕曛。
花香迎客入,树影坐禅分。
龙柱斜撑日,鲸钟晚度云。
懒残煨芋熟,领取感情殷。
注:[1]永康寺,旧在泗城南门外一里许,寺里设有学斋,少年王廷赞曾就读于此。[2]懒残,典出《宋高僧传·感通传二·唐南岳山明瓒》“唐衡岳寺僧明瓒 ,性疏懒而好食残余饭菜,人以懒残称之。李泌读书寺中,以为非凡人,中夜往谒。 懒残发火取芋以啗之曰:'慎勿多言,领取十年宰相。’ 泌拜而退。”这里用此典故,应是指寺僧对王廷赞有所勉励之辞,不是真的烤了地瓜分与他吃。
孙静山师命题张佑人先生所画《赵武灵王单骑入秦图》
霸图虎视小秦州,胡服轻装作壮游。
策马西风红叶路,河山百二一鞭秋。
苦雨
单衾孤枕客慵眠,恰是瓶空灶冷天。
恨煞无情秋阁雨,高原骑月拟行船。
探花吟东刘柳堂
千金聘定洛阳花,移植瑶台路尚赊。
且向蜂媒先问讯,环肥燕瘦是谁家?
芳梅许作孤山伴,百尺乔松附女萝。
风雪满湖春未透,南枝花样近如何?
蔷薇君已植东山,对酒看花慰醉颜。
我亦拟藏春满坞,彩幡明岁扣云关。
谒先贤仲子祠
碧瓦丹楹殿宇开,贤关展谒上丁来。
师资百世兼人勇,王佐三军治赋才。
气壮山河型卞里,光争日月照燔台。
升堂卫道干城仰,贻范宸题榜焕巍。
注:宸题,帝王的亲笔题字。
仲庙颓甚,修葺无款,瞻仰之际,尽然心伤
先贤遗庙切云高,风雨侵寻失固牢。
燕雀恣鸣余桧柏,牛羊阑入没闾蒿。
升堂瑟韵铿锵邈,榜殿纶题勇果褒。
大厦将倾需缔构,谭公继美谩辞劳。
注:仲庙在泗城东南、济河西畔,明万历时泗水知县谭好善捐资创兴,诗中谭公即指谭好善。入清之后仲庙几经重修,至乾隆五十年重修后达到鼎盛,规模甚大,为鲁东一大胜景。之后未再有大的修葺,遂日渐破败,至此时已如诗中所描述。
伤家运
坎坷伤家运,萧条四壁寒。
如何贫至此,犹自衅多端。
诸舍疵毛竞,重闱泪眼干。
解排旁引慝,慰藉曲承欢。
春盎饶花笑,秋辉让月团。
频年罹困苦,每事触凄酸。
马鬣思难置,牛衣栖易安。
但祈萱永茂,扫地爇栴檀。
注:[1]引慝(tè),引咎自责。[2]马鬣(liè),指坟墓。[3]牛衣,有成语牛衣对泣,形容夫妻共同过着穷困的生活。[4]萱,指母亲。[5]爇(ruò),点燃、焚烧。[6]栴檀(zhān tán),即檀香。 此诗不仅是伤家运,更是怀念母亲之作。
大雪
开门一望色凄迷,不辨苍山与碧溪。
皎皎地形千里缩,茫茫天影四围低。
琼楼寒耸凭长槛,银海遥通渺旧堤。
何处压庐高士卧,梅花数点断桥西。
雰雰喜谓望云情,元气蒸寒酿雪成。
六合弥纶还太素,九天分布降群英。
时调玉烛丰年兆,光被瑶图益地呈。
一个白圈装世界,漫疑粉饰致清平。
注:雰雰(fēn fēn),霜雪等很盛的样子。 此诗借雪抒情,表达对清平世界的期望。
祖墓祭扫有怀
述祖德诗诵谢韦,感生堂构泪沾衣。
诒谋第一关心事,谱续琅琊振式微。
字识之无忆四龄,提携到处口传经。
沉酣下酒诗书礼,背诵如流当话听。
速藻奇思气势雄,数奇十试厄芹宫。
无聊阚泽佣书日,不减萧何国士风。
(先祖著有《无聊论》,殁后遂焚,诗文最为宋竹溪先生所佩服。十试府县屡列前茅,而终未掇一衿。因家产尽绝,不得已为刀笔吏糊口,遇无理者必呵斥便息,常云“吾积德笔尖,食报未必后萧相国也。”)
培竹堂中一砚存,亢宗身后望阿孙。
年年祭扫清明节,泣把书程告墓门。
注:[1]诒谋,为子孙妥善谋划。[2]阚泽佣书,阚泽是三国时期吴国学者、大臣,其家中世代务农,但阚泽喜爱学习,因家贫无钱,便常为人雇佣抄书,以此换取纸笔,抄完书后,他也就将那部书全部诵读完毕。[3]未掇一衿,没能考中秀才。[4]刀笔吏,讼师。 此数诗是王廷赞对其祖父的怀念。
东刘柳堂茂才
旧雨连今雨,云程客几何?
羡君才冠郡,许我力同科。
管鲍连胶漆,孙周缔茑萝。
幸邻天禄近,藜照获观摩。
注:[1]刘柳堂,即刘春光,字仲韬,号柳堂,是王廷赞当下最要好的朋友。[2]云程,指得意仕途。[3]管鲍,典故名,即管仲和鲍叔牙,两人相知很深,交谊甚厚,用以比喻交情深厚的朋友。[4]孙周,孙策与周瑜,两人既是君臣更是挚友。[5]茑萝,茑萝与女萝两种蔓生植物的合称,比喻关系亲密。[6]天禄,汉代阁名,后亦通称皇家藏书之所,这里应指刘家。[7]藜照,刘姓堂号。 这首诗应该是描写刘春光考取秀才后王廷赞过府祝贺一事。
除夕奉安先代神位后作
家堂也作庙堂观,岁祀宗亲位奉安。
岂必鼎钟方报本,依然菽水足承欢。
先畴八百分零剩,旧籍三千守烬残。
(先曾祖承守祖遗八百亩,后分析兼以凶荒灾患耗费破败,及予身仅分田十余亩。)
(先世遗书三千余卷,道光五年(1825)家遭回禄,毁几尽。)
昭告所生无忝处,尚堪留样子孙看。
(颈联曾托耿庸五茂才怀礼书家堂两楹,今尚存四叔家。)
注:[1]菽水承欢,指奉养父母,使父母欢乐。[2]耿庸五茂才怀礼,即耿怀礼,字庸五,秀才。 由此诗可知王廷赞家在其曾祖父一辈时生活还是相当殷实的,而王家也是书香世代,后来因天灾人祸、人口繁衍等而急速衰落。诗中注有“四叔家”之句,可见其父亲至少兄弟四人,而其祖父也是兄弟凡几,两代十几人分下来,八百亩土地即使不增不减,到了各人手里也就只有几十亩而已了,何况天灾人祸不断,家产急速缩水是在所难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