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鳝片的吴师傅（散文）
吴师傅，年已古稀。
他中等个子，精神矍铄，平时话不多，但偶尔也会来几句俏皮风趣话，用他的话叫“寻寻开心”。
吴师傅是位卖鳝者，他与老伴一直在菜市场里守摊卖黄鳝。菜市场卖鳝者不少，我之所以独认吴师傅，就因他为人实诚，又有一手“划鳝片”的漂亮绝活，他卖我买，一来二往，就渐渐相熟。
我们认识已有多年。吴师傅为人厚道本分，做生意从不缺斤短两，也从不以次充好，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是他的老客户。每逢家人想尝鲜吃鳝鱼，我就到他摊位上去买。每次吴师傅都会耐心告诉我，鳝鱼家养的是多少价，野生的是多少价，最后让我自己选择，自由挑选。这看似随意，但却潜藏了生意人人性化而又值得信赖的生意经。
鳝鱼营养价值极高，民间有“小暑黄鳝赛人参”一说。稍大黄鳝可做成红烧鳝段、鳝筒面筋汤，小鳝则一般都划成鳝片或鳝丝，做成洋葱炒鳝丝（片）、青椒炒鳝片、油爆鳝丝等美味。
吴师傅是本地人，他做黄鳝生意始于上世纪70年代，当时他仅20来岁。据他回忆，当时贩卖物品属投机倒把行为，一旦被发现就会被抓、挨批斗，风险很大。为了生计，他偷偷跟着师傅前半夜去乡下挨家挨户收购黄鳝，天亮前尽快卖掉，赚点小钱养家糊口。也就在那时，他跟师傅学得一手“划鳝片”的好手艺。后来“××”结束，吴师傅就光明正大在菜市场摆个摊位划鳝卖鳝，一做就是四十多年，他也从当年的小徒弟变成了今天的老师傅。
卖鳝摊主，不是个个都会划鳝片，会和不会大概各占一半。而即使会划鳝片的摊主中，不但技术有高低，而且态度还有优劣。有的摊主在生意繁忙时会直接拒绝给你提供“划鳝服务”，而吴师傅则从来就是来者不拒，他认为“划鳝服务”本来就是买卖的一部分。
吴师傅抓鳝技术相当高超，鳝鱼溜滑，一般人都抓不住它，但这滑溜的鳝鱼到了吴师傅手里，却十拿九稳，仅这一点就说明他抓鳝技术了得。吴师傅的划鳝功力更是深厚，一条小黄鳝在他手里只两三刀，就可去头去骨去内脏，然后留下干干净净的鳝片。他的划鳝工具其实十分简单，就一块一头钉尖钉的普通条形小木板，外加一把特殊小刀，再无其它，但吴师傅划鳝动作娴熟流畅，速度极快。只见他左手掐鳝，右手使刀，整个操作行云流水，无可挑剔，十几条小黄鳝，吴师傅只需几分钟就可搞定。最令人叫绝的是吴师傅所划鳝片绝不留下一根骨刺，这也是我多年来只认准他这个摊位的原因。
就因为吴师傅人品和技术俱佳，所以他摊位的生意特别好，如我这样的老顾客也不少。时间长了，大家都对吴师傅很放心，有时候遇上划鳝片的人多要排队等候，只要和他说一声划多少鳝片，大概什么时候来取，他就会一两不缺地提前给你准备好。
吴师傅还很谦虚，每当我赞誉他的手艺时，他常会说：“我这点小手艺谈不上啥技术，学起来也不难。”不过，偶尔也会话锋一转感叹道：“关键是要用心去认真学、认真做，但现在不少年轻人高不成低不就，眼高手低，看不上我这门手艺活。”老人文化水平虽不高，但他能看到一些问题的本质。
吴师傅还时常感慨：自己的子女都有稳定的工作，不会学这门手艺；其他年轻人也不愿跟他学这又累又脏的手艺，而他却已七十多，不知道自己还能干多久？老人的感慨中多少有些许的失落，甚至无奈。在他眼里，这门手艺不算太难，一人就可独当一面，还可凭此养家糊口，况且它也是老百姓生活中所必需的一门手艺与生意，没人接手，真是太可惜了。
望着吴师傅日渐苍白的头发，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不过，每次到菜市场，我依然会去与他打招呼。有时不买鳝，还特意拐去吴师傅的摊位边唠嗑几句，拉个家常。看到吴师傅划鳝卖鳝马不停蹄，还乐乐呵呵，说说笑笑，想到他几十年如一日这样干也不厌其烦、不生抱怨，真是由心佩服。原来，劳动如此美好，也如此神圣。
吴师傅，俨然成了我的老朋友。
2020-1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