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王高阁临江渚

滕王高阁临江渚

据载,江南名楼滕王阁至今已经历了二十九次重建,今日高阁临瞰赣江,与一江两岸新建的更高大楼互视,显得更自信。不管经历怎样的时代变迁、政权更迭,周围的建筑和人事早已寂灭,滕王阁总是屹立,一些人事还借助这高阁存留下来,延续着江右文脉。

我在最酷暑的时节匆匆登临滕王阁,在每一层的回廊上俯瞰江流和对面最现代化的高楼,想着自唐朝滕王阁初建起,那里曾是啥样的建筑,经历了怎样的兴废,不变的只有滕王阁和江流吧。始终不变的其实不是滕王的阁,而是王勃的阁。

如果没有王勃的《滕王阁序》,仅凭滕王李元婴所建的高阁,滕王阁很可能是寂寂无名,就像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与岳阳楼,崔颢、李白的诗与黄鹤楼,张继的《夜泊枫桥》与寒山寺………

建筑无论多么奇巧精致,真让人心仪的是看不见却总抓人心的人文。就像如今无论人多么的迷信科技和财富,还是在面对这些古旧中的人文历史里心安,一时间找回自己。

唐太宗李世民弟弟李元婴以王子身份封在山东滕州,有了滕王的称呼,据说他早在滕州就建有一座滕王阁,后来从南昌到四川阆中再建滕王阁,就是杜甫诗中所说的“君王台榭枕巴山”,这些都已被人遗忘,唯有南昌滕王阁借助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才俊王勃而扬名天下。

按正史《旧唐书》、《新唐书》的有限记载,这个滕王除了在音乐、绘画上的记载,其他方面显然是一个特不靠谱的权贵,每到一地,横征暴敛,大兴土木建设面子工程,饮酒作乐,聚众狎妓,还有骚扰下属妻子的喜好。有了这么多的劣迹,被高宗李治一再通过调动工作予以警告。这样一个滕王,他的遗物是会很快被世人遗忘甚至唾弃的。王勃当时就在文中呜呼:“胜地不常,盛筵难再”,感叹“阁中帝子今何在?”

而滕王阁就幸运遭遇王勃。王勃这一年去往交趾探望在此任职的父亲,路过南昌,而王勃就在这次去交交趾探亲返程的船中,溺死在南海,是在写《滕王阁序》的次年,时年二十六岁。因此滕王阁有幸,南昌有幸。

滕王阁因为王勃,有了不灭的灵魂,也正因为有了人文氤氲,滕王阁也成了后世文人雅士的聚集地。江南本就是人文荟萃的地方,无论江东江西。如今滕王阁外的碑廊,多的是后世文人路过时留下的诗文,韩愈、王安石、文天祥、唐寅、祝允明、钱谦益、吴伟业……,都是耳熟能详的名字。是的,有了王勃这篇文章,后世文人路过或绕道也会来惺惺相惜一番的。

是王勃让滕王阁三字不朽,也是王勃让历史多了点滕王的记忆,流传至今的“腾派蝶画”,始祖即是滕王李元婴。看来是耽误了一个王爷和政客,成就了一个艺术家,也是有幸。历史的真相又怎能简单看清楚呢,正史是成功者写的。想想有了玄武门之变,李世民弑兄夺太子位,同为兄弟的李元婴心里一定是惶恐的,何不在声色犬马里抓住短暂的快乐。站在百蝶图前,我在想滕王为啥选择蝴蝶入画?蝴蝶翩翩为百花而舞,舞姿轻柔如美人吹气,惹得花瓣也是微微颤动以迎合。蝶是一个只在花期里绚烂的尤物,选择在入冬的寒气前死去。滕王画蝶是为化蝶?

艺术留下的痕迹是直指人心,更易看到真相,就像韩熙载《夜宴图》,在一场精致的宴乐享受中,韩熙载本人的脸上透露了重重心思,似乎不是一场让主人畅快淋漓的欢宴。

世相原是如此。王勃的《滕王阁序》本身更多是借这高阁抒自己情怀,序文中直白感叹:“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嗟乎!时运不齐,命途多舛”。碑廊那些刻在书条石上的诗文,何尝不是借登临高阁,凭吊王勃,以舒己怀?

“千年想见王南海,曾借龙王一阵风”这是唐伯虎留给滕王阁的诗句。我也老远赶来,匆匆而过,凭借高阁一览秋水长天,呼吸江右人文,不仅是与滕王阁,也是与南昌的一次美妙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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