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豆腐匠

豆腐匠是村里村外名气响当当的一个女人，长相中等偏上，主要是能说能干。她真正出名是因为一次打架，我当时没有在场，事后听好多人说过，不论是添油加醋也好，是艺术加工也好，反正通过一传十十传百，豆腐匠这个狠角色的形象是彻底树立起来了。

村子里的妇女一直都有嚼舌头挤兑人的毛病。有一段时间，也就是豆腐匠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她们都集中把矛头对准了豆腐匠，分析原因主要有两点，一是出于羡慕她的能耐，二是出于嫉妒她的姿色。人心人性本是如此，都容不得别人比自己好，哪怕是针尖大小的一点长处和优势。其实豆腐匠是有痛处的，一是男人早早过世了，另外就是身前没有儿子，只有三个闺女，这都是一个女人最大的软肋。

骂人是一门学问，是一种文化，尤其是女人的单个骂街和相互对骂，声音的大小、肢体的节奏、气势的缓急，不是三两天就能学会的，但那些高手都能很轻松地驾驭，把骂人当成艺术，骂到最后，也就是最高境界，每一句话里都不带脏字了，甚至连续骂三天三夜都不会有一句重复。

豆腐匠能骂，那天和她对骂的也是一个相当厉害的角色，上演了一场巅峰对决，当时两人是近在咫尺的状态对骂的，你一句来我一句往，跺脚、拍巴掌、喷唾沫，两人忘乎所以地表演着，大家都在一旁尽情地享受着，听着听着就陶醉了，还有这等骂人的招数，真是大开眼界。

听说到最后对方终于使出了杀手锏，骂了一句“我家的老鼠下的仔都是公的，你耽误好多野男人的眼闭（睡眠），下出来的都带不了把哦”，骂出来的时候肯定是抑扬顿挫很有韵味很耐听的。就是这句彻底激怒了豆腐匠，她瞬间失态了，对骂变成了撕扯打斗，三下五去二，以豆腐匠全胜告终。旁观者都看傻眼了，想不到她会有这么好的身手。打人更是一种技能，有人说凭豆腐匠这手法，肯定是打遍全村妇女无敌手了，估计百分之八九十的男人都不是他的敌手。

这个“高手”居然把闺女领到我面前来了，那是她排行第三的闺女，最小的那个。我已经丧失了害羞的心理，很自然地应付着这对长相有点雷同的母女，害羞的倒是那个站在前面的女娃，她比我还大三岁。我内心是有点怵豆腐匠，因为没有真正见识过她的身手。

豆腐匠有三个闺女，老大和老二都已经远嫁他乡了，她一提及老大老二，就唉声叹气地说“是被鹞子叼走了哦”，这是一个比喻，是想说明两个闺女嫁出去后，因为都是远处，可能因男方家庭条件都不太好，根本没有余力照顾娘家，就没有了回响，相当于是被鹞子叼走的一只小鸡仔一样杳无音信。她想把老三留在身边，招一个上门女婿。

她很急切地看着我，希望我能给她一个回应。我硬邦邦地回了句“反正我不会上门”。我知道豆腐匠的底线就是要求对方当上门女婿，我不会讨价还价，直接就奔那根底线去了。其实，我也是有底线的，不是年龄大小、不是相貌美丑、不是家庭优劣，底线是不能当上门女婿，我认为那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我们之间的两根底线绞在一起，形成了打架斗狠之势。

我从她脸上明显觉察出了失望的表情。她平时是个很有主见很要面子的人，家里的大情小事都需要她来拍板定夺，因此，造就了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性格。自从打架事件发生后，她在村子里大声叫卖豆腐时，基本上是没有几个男人再敢取笑调侃了，胆子大一点的话也只是似笑非笑地朝她做做表情，便不敢再造次了。

豆腐匠：你家不是有三兄弟吗？

我：嗯。

豆腐匠：那上门一个咯，给家里减轻点负担，你爷老子都同意了。

我：要上门，他们去上，反正我不会上门。

我一点都不让步。但豆腐匠看中的就是我，没有办法，

豆腐匠：你真不同意来我家？

我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豆腐匠思考了有一壶烟久。我真准备不再搭理撤退时，她突然推了一下闺女。

豆腐匠：行吧，那让她去你家，反正也离得近，回娘家也方便。

我突然间傻眼，以为是听错了。想不到她的底线一下就被我突破，依她这种性格的人，内心得多难受呢，得下多大决心啊。我真不知如何应对了，这个嫁娶事情能这样三言两语就定下吗？但得先稳住豆腐匠，我一直都是个爱“踢皮球”的人。

我：好，去和我爷娘商量吧。

豆腐匠和她闺女终于走了。

没有等他们商量。那年冬天，我就悄悄地报名参军了，便一下了断了豆腐匠和她闺女的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