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秘密

丁酉年闰六月，父亲已经六十一岁了，他终于毫不保留地告诉了我两个秘密，这些秘密让原本就藏得住心思的我变得更加心思重重了。于是我想，有些秘密其实是不适合解密的，应该让它像一坛封存好埋在地下的老酒一样，千年万年都不要去启封，让它的醇香像从一个永不衰竭的放射源上辐射出来或者像从一株有着永恒生命的植物上发散出来一样，历久弥新，生生不息，那样可能会更好，一动就会破坏其原汁原味的状态。

父亲说的这些秘密一反常态，一改之前的惊恐，神秘和隐晦，是唯美的，是纯情的，甚至是温暖的。

父亲先是说起村里的球大（名）原本是有三个女儿，一个叫水秀，一个叫禾秀，一个叫田秀（均为名），三姐妹都出落得乖态漂亮，人见人爱，我只见过如今的水秀和田秀，从她们的眉眼里看得出来，她们年轻时确实是村里当之无愧的两枝花。

父亲：禾秀是老二，中间那个，比老大和老二都漂亮。

我：哦，我怎么没有见过？

父亲：早就死了。

我：啊！

父亲：那时都有二十岁了。

我有点不解：怎么死的？

父亲：当时她正在和树栓（名）谈对象，想嫁给树栓，结果球大不同意。

我感觉有点印象，不像是从哪本书上看到的情节，好像听人说过这么一回事。

我：是不是后来跳进池塘里浸死了？

父亲很可惜地叹了口气。

父亲：不，是喝农药死的。

我发现自己原先的版本原来是从书本上得来的。

父亲：当时也没有逼她，球大只是说了她几句，结果就喝了农药。

我：性格这么倔啊。

父亲：性格也不是倔，那时候，你还很小，我们把你放在她家让她帮忙看看，她都是很乐意的，从来不说多话。

一听到这我突然惊了，想不到还有这些和自己有关的细节。

我有点不敢相信：她还带过我？

父亲：带过的，经常带，还逗你玩呢。

看来，这个事情除了当事人我不知道之外，村里其他年长的人都是清楚的，我的脑海里马上就移植进了这样一个画面：一个漂亮的农家小女牵着一个蹒跚学步的小男孩，从水井旁到小河边，从小河边到田野里，从田野里到山坡上，一份怀春的温馨甜蜜，一份成长的快乐无忧，一股生命中向上的能力在大手和小手之间静静地融合和传递···

父亲接着说起了他的战友端三（名），其实我们之前也聊起过这个人，但这一次他有意无意地告诉了我另一个秘密

父亲：端三有四个女儿，那些女儿现在的生活都搞得很好，端三吃不赢，开着一个百多万的小车天天转来转去。

我：哦，都这么发达了。

父亲：他其中的一个女儿是不是你的同学？

我：好像是，没什么印象了。

父亲停顿了一下，接着说。

父亲：那时，我还给端三嫂说“你四个女儿留一个给我做儿媳妇吧”，她回应说“你的崽怎么能看得上哦”。

父亲说这些的时候，很平静很自然，但是，我猛一听到他对端三嫂说的话，内心还是一激灵的，我是个行事老套性格古板的人，如果···我可能就会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但现实生活中没有如果，我最终还是和“父母之命”擦肩而过。

我：婚姻大事那可不是买卖东西，得看缘分。

父亲不置可否，沉默了。

但反过来说，缘分到底是个什么？好像谁也说不清。

父亲给我透露这些的时候，我已经三十好几了，已经结婚多年，用他的话说是“你差不多已经过了半辈子了”，我对爱情和婚姻已经看得淡如白开水，但那些秘密还是如一根神奇的绣花针一样扎向了我的心门，感觉很奇妙很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