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联话(92)刘可亮 借工谐错浑——无情对批评的基础范畴
【作者简介】刘可亮,湖南双峰人,就职于中国兵器江南工业集团。系中国楹联学会会员,湘潭市楹联家协会学术委主任。潜心对联理论研究十余年,著有对联理论集《无情对论》《对偶破缺论》,领衔主编的《无情对韵》已由团结出版社出版。其理论专著,皆有填补空白之功,其中《对偶破缺论》首次从“对称性破缺的美学价值”视角来立论,为传统格律文体尤其是对联理论的科学化、系统化犁出了全新的路子。
借工谐错浑——无情对批评的基础范畴
刘可亮
迄止目前,无情对的鉴赏和批评标准在联界尚非常不明朗,亦无专门的批评理论。本文试抛砖引玉,进行初步构建。
一.常见“批评观”之分析
在无情对的日常讨论中,各执一词的现象非常普遍,有认为“无情对未必要借对”者;有以“字工”为批评核心者;有固守“上下句命意绝不相干”者;有钟爱“雅俗配”者;有执著于“结构之错落”者……实践证明,这些偏向皆有立足不稳或失之偏颇之处,不能做到系统而全面。试作如下分析。
1.无情必含“借对”,“意隔”未必属无情
仅顾名思义的话,很多人容易得出无情对未必要借对的结论。其实,我们只要观察和研究前人留下的经典无情对作品,容易发现无情对是运用借对(借义)手法创作出来的一种艺术作品,“密集借对”是绝大部分作品的特征。同时,前人并不把众多其他“意隔”作品归属无情对,亦可窥其对无情对内涵和外延的准确把握。近人有一定混淆现象,但不难甄别。
值得一提的是,有些“异步”作品,看不出“字的借对”痕迹,本质上也是运用了借对手法。例:
公门桃李争荣日
法国荷兰比利时
显然“比利时”是甲义,审美时被借用的乙义是“比/利/时”。也就是说,以普通对联节奏一致、结构一致为标准,“异步”的“整词”或“词的组合”被赋予了可能易识别,也可能不易识别,但客观存在的“乙义”,即实现了借对。
2.“小类工对”是指一个范畴,而不是指“最精致对仗”
无情对讲究“字字小类工对”。无情界在评价时普遍采取“从严”标准,一些人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这种批评观有两个认识方面的缺失。
一是“小类”是指区别于普通对联“大类工”的一个范畴,而不能认为只要有1处不选“最精致”的字就是缺陷。就好比射击圈定了一个“10环区”,若以10.9环为标准来苛求显然是不妥当的。
二是缺乏对立统一思想和系统论观念。无情对也存在“对称性”与“对称性破缺”的平衡问题。在综合考虑作品整体效果的前提下,优秀的无情对作品往往只需保证部分字“小类”极精致,其他字在“小类”范畴或略微突破小类,如选择“树/果”这种大小类,都是可行的。其整体质量未必输于“整体工致度”更高者。
3.“命意绝不相干”“雅俗配”是常见特征,而非必然结果或要求
我们在其他篇章已论证过,上下句“命意相干”和“雅对雅”“俗对俗”均存在不少例作,故“命意绝不相干”和“雅俗配”均不是无情对的本质特征和成立的条件。目前,联界依然较大比例存在以此为批评标准者。从学术的严密性来说,这些观点是站不稳脚跟的。
“命意绝不相干”和“雅俗配”无情对在审美上的确能为“无情味”增益,但不是无情对的全部。随着认识的深入,人们将逐渐发现,“神不散”无情对和“雅无情”从另一角度也能为“无情味”增益,也是一种享受。这方面的审美价值观有待群体逐步定型。
4.“甲义-乙义的跨越”是内因,“结构错落”是表征
无情联界也有一些人尤为偏重“词句结构的错落”,甚至有人提出“结构不错落就不算无情对”。这也是类似“苛求小类精工”的一种不恰当的偏执追求。
借对在很大比例上会加剧“词句结构的错落”,这是事实。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是借对时追求“甲义-乙义”的明显不同,造成词的类属很不一致,就很可能会使得“结构深度错落”。故“密集借对”是因,“结构错落”是果。根据“果”来确定批评标准是不稳靠的。事实上,在古汉语语法视野下,有些无情对的结构未必“深度错落”。
无情对真正的共同特点是:审美时读者的意识流有明显“错落”。
二.无情对批评基本范畴的初步构建
参照笔者对《楹联丛话全篇》和《对联话》中对联批评基本范畴的总结——工、谐、切、浑、杰,以及根据对无情对的长期研究和思考,认为“借”“工”“谐”“错”“浑”当为无情对批评的基本范畴,其中“借”和“错”是核心范畴。
1.借
借对手法的运用与否,是无情对批评的核心维度之一。
是否运用了至少1处借对(借义)手法,且造成了词语“明显不匹配”,句子“明显不并行”,是判断无情对成立与否的条件之一。若只运用了1处借对,该处借对在造成“句子不并行”方面是否发挥了四两拨千斤的作用,为判断成功与否的依据。
此外,借对运用的“密度”,借对的“深度”,都关系到无情对作品整体效果。另有论述,此处不赘述。
2.工
无情对作品所择汉字,是否整体基本控制在“小类”(含义相同、相反、相对或相类)范畴,是无情对批评的重要维度之一。
若“工致度”区间设为0-10,普通联视野的“工对”大约为6-10,则无情对的择字标准一般在9-10,个别字可能突破这个范畴。
《巧对续录》把无情对的“工”概述为“字面配对匀称者”。向义《论联杂缀》等表述为“其体仅对字面”。无情对的“工”,是指“字工”而非“词工”;“字工”是指“句外工”而非“当句工”。所谓“句外工”,指造成审美错觉的“乙义”是很匹配的。落实于句子中的“甲义”往往是不匹配的,即“当句不工”。例:
树已千寻休纵斧
果然一点不相干
“纵斧/相干”词类是不匹配的。“斧/干”在句子中的意思“类属不一致”,是不匹配的。之所以认为“工”,是指“干”被借用的“乙义”为“一种兵器”,与“斧”很匹配。
3.谐
关于平仄安排,《楹联丛话全篇》和《对联话》两部联话都用“谐”字来概括和表述。在这方面,无情对也要遵守对联的基本要求,自然也是其批评维度之一。
这里有两个特殊情况。其一,若遇到借对属于“变音转调取义”,即被借用的“乙义”之音与“甲义”之音不同,仍以“甲义”为标准判断其平仄安排。其二,若遇到“大异步”情况,上下句节奏已不一致,自然已非“律句”对仗,故以上联或下联为标准来论“节奏点”平仄即可。若对句句出天然,句中的节奏点不论亦为可行。
4.错
错,即无情对区别于普通对联在审美上的错落感。亦是其批评的核心维度之一。
无情对审美时带给读者的错落感,由借对所赋予。即读者会不自觉依据普通对联以“对称、并行”为鲜明特征的审美价值观为参照,发觉无情对的字词明显不匹配,却被“乙义”所逗引,误以为对得很工。这种审美时从“甲义”到“乙义”的折冲,明显大不同于普通对联。读者欣赏上下联时“意识流”会出现明显的“不对称”“不并行”的跳跃感。这是所有无情对本质上的共性,也是学术意义上界定无情对的关键所在。
在外观上,无情对也很可能直接表现出词、句结构的明显错落,却不尽然。
5.浑
“浑”取其“天然浑成”之意,表现为作品不事雕琢,毫无斧凿之痕。这是对联的批评标准之一,也无情对作品“整体评价”角度的批评标准。
无情对上下比可以不相干,还可以是俗句,其“浑”的要求有区别于普通对联之处。
对句要“浑”。很多人对于无情对的对句,批评标准是“只要能达意”,从而大量脱离“诗家语”语境而无所顾忌,不是高明的选择。其实,“文通字顺能达意”可以说是无情对的合格标准,而优良与否,重点要考察其所达“浑”的程度。
出句要“浑”。无情对是在对联文化的土壤上萌发出来的。它的创作是文人圈、对联圈的事。无情联界有少数作者认为什么都可以作为无情对出句,是不当的。若出句的风格特点明显脱离了这个圈子,就不在读者的“审美预期”之内,也就不够“浑”了。故一般选择普通联出句,保持“诗家语”风格,若为俗句,则选择读者熟知度较高的常用词、专用词,或俗语。
总的来说,“借”是创作手段,“工”“谐”是规则要求,“错”是本质特征,“浑”是整体效果。“工”“谐”在“对称性”与“对称性破缺”之间的平衡,当以追求“浑”的目标为指挥棒来调节,选择合理的平衡点。“浑”与“工”“谐”之间亦构成矛盾关系,前者为矛盾的主要方面,必要时后者应让步于前者。当“浑”的指数很高时,“工”与“谐”只要在合理区间,哪怕偏于“低端”,作品亦可能不失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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