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边漫话之打箭炉的锅庄(五十二)
相传,在打箭炉流传甚久的《七笔钩》,就是出自这位果亲王之手。一时间,在炉城不知果亲王,不闻《七笔钩》,不说《七笔钩》者,在多少识点儿文墨的边人眼目中,哪怕你“文名”再重,也算不上个在打箭炉活过的“读书人”。据说,还有好事者曾将这《七笔钩》镌刻成碑,立在炉城的武候祠中,不过今人谁也没有见过。
那《七笔钩》果真为果亲王所作么?笔者以为应该打上个大大 的“?”。 首先是,我们翻开亲王的《奉使纪行诗》,不说《七笔钩》,就连一“钩”也找不到。
再者,我们就来具体读读那《七笔钩》诗。诗开篇就道“万里遨游,西出炉关天尽头。山径雄而陡,水恶声似吼。四月柳条抽,花无锦绣。惟有狂风,不论昏和昼。因此把万紫千红一笔钩。”在诗人眼中,雪域康巴竟是那样的令人生畏。实际是,亲王在隆冬腊月进康,次年二月起程回朝,并未亲历过高原的“四月”。在他二月初六记下的“日记”中记下的从打箭炉出来一路上见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发打箭炉,憩柳杨,宿头道水。途中山桃初绽,绿草茸茸,香风馥郁,扑人口鼻。”炉郊一派万紫千红,春色多么绣美,哪敢“把万紫千红一笔钩。”
那《七笔钩》中,有一“钩”是“咏喇嘛”的。诗云:“万恶秃头,铙钹喧天不肯休。口念糊涂咒,心想鸳鸯偶。两眼黑油油,如禽似兽。偏袒肩头,黑漆钢叉手。因此把释教风流一笔钩。”清王朝向来崇奉喇嘛教,以此加深与藏蒙民族的关系,巩固其统治。故有“明修长城清修庙”之说。这位执掌理藩院、具体负责民族事务的亲王,此行肩负着朝廷礼送七世达赖喇嘛归藏这一重要使命,对佛教僧众哪敢如此不恭,不怕口出狂言坏了大事么?!事实上,到达噶哒(即泰宁)他见到的则是众僧“拜诏”的“雷动”埸面。喇嘛们对朝廷是那样的恭顺。在他眼目中,众僧哪有那么可憎。他所见到的情景和感受,全展示在下面的诗作中:
击钵吹蠡拥使軿,为迎丹綍下冰天。
星霜三月衔恩重,雨露殊方拜诏虔。
久抚不毛同近甸,更回离照烛遐边。
狄鞮宣谕懽雷动,喜见皇仁万里传。
《至惠远庙 . 地名噶哒》
不难看出,那《七笔钩》显然为满脑壳大民族主义的好事之徒所为,借果亲王的大名流布于世罢了。其实,早就有人对果亲王作《七笔钩》生疑,并作诗相驳。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一姓马名鹤天的先生,就曾作《反七笔钩》,并在序中点出,那《七笔钩》词,“实增边疆民族恶感,识者憾之”。
为便于“识者”辩析,特将《七笔钩》和《反七笔钩》的有关资料附在文后。
说到头道水,作为诗人的允礼自然是情有独钟,不然后人何以能编出那段风流佳话来?!
我们就来一诵果亲王咏《头道水》的诗篇:
才过鱼通几栈重,忽看飞瀑泻高峰。
天将玉乳浇悬壁,人道金山傍古松。
到此顿教开倦眼,坐来直欲洗尘胸。
十年山水经游遍,不信奇观意外逢。
果亲王允礼为头道水留下过诗篇,可那“小天都”三个大字却不是出自他的手。经实地勘考,此为文渊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孙士毅在乾隆五十七年仲冬题写,距果亲王奉使泰宁已有五十八年。当年,孙氏负责督运征讨廓尔喀大军的粮饷,由川入炉再转运至察木多(昌都),往来于川藏经年,亦曾落脚头道水,深为那壮美奇绝的景色所动,不禁大笔一挥,便留下“小天都”三个大字与“明珠万斛”相辉映。
一道百尺飞瀑,令无数西行游子倾倒!多少衔命西陲的朝廷大员、封疆大吏和万里遨游的风流文士、骚人墨客,远自清季的果亲王允礼、文华阁大学士孙士毅、四川总督惠龄、布政使查礼、乾隆年间出征廓尔喀时任粮饷督理的和宁,直至当代著名国画大师张大千、西康省政府顾问刘衡如、二十四军要员黄大愚等等,都曾为她留下过脍炙人口的诗、书和画卷。不少诗作就镌刻在“小天都”三个大字之下,直至前不久那隆隆的炸山炮声响起之前,还依稀可见。
趁此恭录数首如下,与诸君共赏。
四面 积翠重,寻源毕竟是何峰。
涛奔绝 惊沙鸟,雪喷炎天失火龙。
好句传来金掷地,高怀定见宿罗胸。
徐凝界破诗非恶,粉壁笼纱一笑逢。
文渊阁大学士孙士毅《和果亲王“头道水”诗碑》
疋练斜翻织女机,天台黄海见应稀。
谁教下界千畦润,端仗层岩一道飞。
壮观宜留韦镇节,安详只少远心扉。
骁腾犹似征西日,十万貔貅响铁衣。
孙士毅《头道水. 和惠宁》
两崖夹立森 ,古篆绣壁苔花肥。
何年鬼斧破石骨,白龙飞出鳞之而。
宛虹饮涧首下垂,匹练下界青山陲。
边风忽起古潭黑,马头倒卷秋涛飞。
明珠万斛溅白雨,水花拂面寒生机。
石梁龙湫昔未见,黄华石门皆绝奇。
岂图边方忽有此,淙淙余响铿金丝。
奇观本不域中外,乃知天地原无私。
简书郑重心迫促,渐看暮色来崦嵫。
银河落天兵待洗,摇鞭还诵李杜诗。
孙士毅《头道水道中瀑布甚奇》
西战归来此息机,匡庐风景认依稀。
玉龙倒挂将山隔,银汉斜翻作雨飞。
练影何年开石窦,雷声钟鼓响岩扉。
悠然小息空停里,雪浪如花欲湿衣。
四川总督惠龄《咏头道水》
山坳出流水,百尺挂飞瀑。
喷腾响震天,声若狮子叫。
寒光洒急雪,或怪珍珠跳。
入坐闭目听,一洗心烦躁。
终夜不成梦,神气多被耗。
造物大好奇,故遗波倾倒。
惜哉名胜地,乃结西南徼。
四川布政使查礼《咏头道水》
环宇奇观运生机,西南重险客经稀。
溯从泸水悬岩驶,瞥仰虹流贴壁飞。
园圃注应归道举,有根响合入禅飞。
征廓尔喀粮饷督理和宁《头道水》
马头跃旭日,鞭打乱霞彩。
天丝云锦衣,绚肽绝壁挂。
张大千题《五色瀑》画诗
并附文说:“北游滇勃,西西夏,南北东西无此”。
升航西不数里天都桥侧有瀑布如练,广数尺,长可十许丈。初来
康定时,曾徘徊其下。偶出东廓,旧地重游,抚景怀人,不胜怅触。
转过升航路。斜桥畔,仰天飞瀑如 布。险崖间缺,银涛直泻,溅珠抛玉。山间说是天都,似望见霓旌羽。更溜下缤纷,琼英散乱无数。 前回曾记来时,亲携玉手,偕彼仙侣。荒山伫立,飞湍湿了,云发香雾,边城指点将到,翠黛展吟笑语。只如今各在天涯,相思最苦。
刘衡如《“康定八景”:宴清都.天都飞瀑》
升航西,天都桥畔有瀑布,高可百石。
蜃窟高寒,仙源飘渺,玉液流下天 宫,飞湍激石,山籁响滔淙。一壁蒙茸倒挂,虚岩里,摇雾蒙蒙。多应是,白龙虚气,饮壑下长空。 相逢,惊乍见,藐姑仙子,群玉山 中,看水帘齐卷,洞壑玲珑。我欲攀援直上,观神女,行雨巫峰。骑鹏去,重天银翼,大地起长风。
黄大愚《天都飞瀑》
如今正值西部大开发,旅游业方兴未艾,若在头道水飞瀑之下,恢复一些建筑,让昔日的“锅庄”重展新颜;并将那些前人留下的佳作一一勒石,立于匹练之侧,俨然一碑林;再将落瀑围圈成潭,四周遍种花木,融人文景观与自然景观为一体,让令人流连的“小天都”重放异彩,这不是重温川藏古道风情的又一个难得的亮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