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腾驰//茶亦醉人
茶 亦 醉 人（散文）
·马腾驰
那天，在西安，朋友邀请去曲江一家专销云南茶叶的旗舰店喝茶。在那里，茶醉了我。
那是我记忆深刻的一次茶醉。
以前，我不相信茶还能醉人。真正茶醉了，这才会明白，茶不光能醉人，醉了的那种感觉，被酒醉更难受。
朋友和那家茶叶店的老板是多年的老朋友。去之前，他就说：“老板人非常好，几十年一直在经营云南茶叶。我给他多次说过你，他说很想认识你。你在云南待过那么长时间，去喝喝云南茶，对那段生活也是一个回味！”我答应了他。
到了茶叶店，朋友给老板介绍了我。老板特别热情，说：“快坐，快坐，《背馍》的作者，久闻大名！你的散文集《背馍记》我已看过3遍，写得真好！”“不敢，不敢，没有什么大名！《背馍记》也是一本练笔之作，过奖了！”我接他话。
在他那宽大、颇具艺术感的茶海旁坐下。“咱喝云南刚下来的新茶！你在云南待过，云南茶叶的好，我就不多说，不多介绍了，你都知道！”说完，他就忙着泡茶。很快，一杯泡好的云南新茶，放到了我和朋友面前。外形细密、匀称好看的茶叶，在杯中翻滚着，慢慢地舒展开来，杯子里的水开始变成浅绿，不大一会儿，那浅绿变为碧绿，看着就可人。杯中飘出的丝丝缕缕的香气，是好茶叶那种要醉了人的自然清香。
每年云南新茶下来之前，老板都要去他定点的茶厂定购茶叶。去过云南多次的他，对云南的山山水水与风土人情，是非常熟悉的。他跟我说起了滇池，说起了大观楼的长联，说起了苍山洱海，说起了石林，说起了西双版纳，一直说到傣族、彝族、佤族等多个少数民族的生活习惯与传统服饰……
茶，一杯一杯地喝着，一个个关于云南的话题，慢慢地说着，聊着。
说完云南，朋友和老板俩人，聊开了他们交往过程中经历过的这事那事，遇到过的张三李四。那些事，最后是个什么结局。谁谁谁过去是个什么情况，现在怎么样怎么样了。
他们说着话，我端起杯子，去看墙上的一幅幅云南的风光照片。看着这些照片，我不由得就想起自己当年去云南之前的艰难决择，想起在云南待过的一年半时间，想起在那里发生过的许多让我终生难忘的往事。
那是1993年底，我打工的企业，开始调整来年驻外销售人员。那时，我正在极度苦闷、彷徨与焦灼之中。我已丢弃了原来很好的工作，丢弃了原来所有的一切，一下子成为一个一无所有的打工者。现在，将来怎么办？没有了任何依靠与指望，身若浮萍的我，不知道暗流涌动的生活长河，明天把我会冲向哪里。
茫然无助，不知下一步路该如何走。怎么办？我下了决心：驻外，去外地搞产品销售！与其这样茫然，这样不知所措地耗着，不如出去闯一闯，不就是好和坏两个字么！已经成了这样子，好，不敢奢望好到哪里去。坏，又能坏到哪里去？走，往外走！决心已下，就不管前边等待我的是风景旖旎的春天，还是寒风凛冽的冬天了。
在我多次口头与书面申请下，终于，被批准去云南。
正月十五过后，就要奔赴云南。春节前那几天，我整理办公桌与柜子里的东西，办理各种交接手续。尽管下定决心外出搞销售，并被批准，但我的内心是迷惘的，是五味杂陈的。我掩饰着自己复杂的情绪，显露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还是有稍许的不安与慌张。人，有心事与没心事，表情与神态是大不一样的。
也是出于好心，厂里一位和我熟知，会算卦看相者，悄悄地按我的生辰八字给我推算了一下，写了满满的几页纸，专门给我送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只记得，他说我是火命，去云南如何如何地好，前景是多么地明丽，多么地灿烂。这一去，必将是一次好的大的转折。最后的文字是：去吧，放心地去，快乐地去吧！莫道前路无知已，天下谁人不知君？我把最后这两句话看了两遍，苦笑开了，唉，走到了这一步，还天下谁人不识君呢？
厂里一位诗人，神秘地给我一个封了口的信封，说，你现在不要打开，到云南后再打开。
“来，来，我给你杯子添点水！把茶叶另给你换一下？云南的这些照片，漂亮吧？你在云南待过那么长时间，照片上的那些地方你肯定都去过！”老板端着热水壶过来，给我的杯中续了水。“茶还酽着，不换，不换！谢谢，谢谢，你们俩聊你们的。你这店大，墙上的照片多，我把没看的照片再看一看！”我笑着说。
老板走了。我端着茶杯，有心无心地看着照片，继续想着我当年那些事儿。
那年春节后，我踏上了去云南的旅程，那一刻，我心里是恐慌的，是忐忑不安的。之前，当宣传干事，当记者，当报纸编辑，当领导秘书，当办公室主任，从没搞过产品销售，这次去云南，要负责一个省的产品销售，我能担得起这个担子，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不管怎么样，给人干事，不能误了人家的事，要竭尽全力把人家的事干好。这不仅是一份责任，也是我做人的准则。走到哪里，我都不想叫人说三道四，叫人指了脊背说，那人不行！
说真话，去云南的路上，我想的很多，孤身一人离开本乡本土，要去遥远而陌生的云南，去做自己不懂，不熟悉的一个市场，心里实在没底。我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离群的孤雁，茫然无助。心里像是打翻了的五味瓶，辛酸苦辣咸的滋味，样样都有。
心绪纷繁错杂，不知前路是明是黑，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到的云南。
一到云南，我先打开那位诗人的信封。他的信，是用那种软笔写的，只有八个字：坚强、勤勉、慎独、功成。我笑了笑，那就好好努力，争取“功成”吧。很是感谢他，他是用温暖的文字在鼓励我，是要让我看到天边还有云彩，失望之中还会有希望。在我失意落魄之时，他让我看到了，还有那么多的人在背后默默地关注着我，支持着我。那封只有8个字的信，我一直珍藏到了今天。
在云贵高原上的边疆省份云南，一年半的时间里，办事处主任的我，和几位同事没黑没明地忙碌着，跑市场，去下边的州、县送货。我用自己的文字特长，编写印刷各种宣传资料，扛着印好的宣传资料去街上散发。其中的艰辛与不易，只有我自己知道。世上的苦没有白下的，云南办事处的回款率与综合销售指标，在厂里遥遥领先。当年在厂里的人都知道，都清楚。当年的报表、厂报上都有文字记载，无需去吹嘘，无需去自我炫耀与自我标榜。
在云南的一年半，也是给我内心留下深重创痛的一年半。我唯一的姑姑，我的岳父先后离世，家里人怕影响我的工作，安葬两位老人，包瞒着我，没有告诉远在云南的我。返回咸阳，得知这不幸的消息，我的泪水刷刷流下。两位老人离我们远去，到了最后没送他们一程，这个深深的伤痛，这个无法弥补的遗憾，永远地，永远地留在了我心里！
……
不知怎么搞的，站在那些照片前边的我，突然间觉得天旋地转，怎么站也站不稳。我挣扎着走回茶海边来。
刚坐下，端在手里的茶杯，咣当一下子掉在茶海上。那茶杯，在茶海上噔噔噔地摇晃几下，并没有倒，只是茶水溅了出来。我头昏耳鸣，浑身无力，头上的汗水直往下流，心里堵得慌。
老板和朋友一惊，忙问我，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说喝了茶，人难受得厉害！老板急忙站起身，说：“这是醉茶，茶叶放得不重呀，怎么就醉茶了？”他给我拿来奶糖，说道：“先吃几颗糖，可能早上没吃早点，空腹。茶叶中的咖啡碱与氟化物，容易使人体内的电解质平衡发生紊乱，引起血液循环加速，呼吸急促，人就像喝醉酒了一样！”
早上，我是吃过早点的。茶，我平时喝得并不轻。我心里清楚，我是想起了去云南之前，在云南那一年半的往事，心里难受。喝茶跟喝酒一样，也与心情有很大的关系，心情好，多喝几杯没事，心情差，喝一杯都会醉人。
吃过几颗奶糖，慢慢地好了起来。我说：“没事，没事，老板今天沏的茶，是上好的云南绿茶！在你店里，又看了那么多，那么好的云南风光照片。感谢了！”
我的手机响了，我和朋友还得去小寨办点事。和老板告辞。老板给我俩各带了一大盒云南绿茶。他对我说：“还有一件事，喜欢你的书法好几年了，今天你过来啦，我就冒昧了，能不能求你一幅书法？我想挂在茶海前边的那面墙上！”他指了指茶海前边的空白墙面。我笑着说：“书法算不上，就是个字，你既然喜欢，没问题，内容写啥？”他说：“内容你定，你看啥内容合适就写啥！”
后来，我给他写了幅四六尺的字：茶亦醉人何必酒，书能香我无须花。只所以要写这两句话，一是这两句话内容好。二是，我想记下茶亦醉人，也想记下去云南之前，在云南那些难忘的日子。
2020年12月16日于驰风轩
作者简介：马腾驰，陕西礼泉人。出版有杂文集《跋涉者的足迹》，散文集《山的呼唤》，也获得报刊多种奖项，不值一提。喜爱文字，闲来写写一乐，而已，而已。
散文《背馍》，网上十天时间，单个网页点击阅读量超过百万余人次，其后，各类网络平台迅速跟进大量转发，读者人数难以统计。拥有四亿用户，“最大的有声图书馆一一喜马拉雅FM听书社”，普通话与陕西方言版多版本诵读了该作品。网上其它单位制作的《背馍》音频作品版本众多，听众甚广。
其后，散文《母亲做的棉鞋》《我的老父亲》《土布包袱》《姨亲》《那些年，我们过年的滋味》《烧娃》《下锅菜》《锅塌塌》《豆腐脑吔》《坐席》《交公粮》《打铁花》《感念玉米》《背娃》与《背粮》等作品在网上亦受热切关注，创阅读量新高。《打铁花》获2019年1月21日《今日头条》“青云计划”奖。
作者的散文集《背馍记》已于春节前出版，该书由中国作协副主席、陕西省作协主席、著名作家贾平凹先生题写书名并作序：《马腾驰和他的散文》。该书已被国家图书馆与多家图书馆收藏。散文集《花本无心自在开》由贾平凹先生题写书名并作序：《生命深处的真情吟唱》，该书即将由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
快递‖《背馍记》作者马腾驰签名本开始快递寄书
马腾驰散文集《背馍记》已由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中国作协副主席、陕西省作协主席、著名作家贾平凹先生为该书题写书名并作序。全书36万字，由“心有沉香，何惧浮世”、“釆一缕阳光，温暖红尘过往”与“给心留一片宁静的地方”等六辑组成。
散文集《背馍记》，精选了包括作者具有广泛深远影响力的名篇《背馍》在内的86篇散文。
著名作家贾平凹先生说：“腾驰的散文，我是喜欢的，醇厚自然而又情深意浓，他的文字里，纯净温馨的气息时时在涌动。他的散文语言朴素大方，不做作，不故作高深，以真切贴心的笔触写他的过往之事，写他的痛切感受与深长情怀。他很多的乡土散文，不仅仅是昔日生活的一个记忆，更是挥之不去常常萦绕于胸间的悠长乡愁，读他的文章，不由人要生发出许多的感慨来。”
著名作家、鲁迅文学院原常务院长白描先生说：“腾驰的每一篇散文都用真情写就，饱含着深切的生命体验，读来格外动人。
“腾驰是近年来陕西很引人注目的一位作家，他书写的乡土题材作品，让一个时代的中国记忆复活，这样的作品是会传世的；而在我心中，他又是分量很重的一位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