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先生旭明传（二）

前 言

叶旭明先生是我市文艺界著名人士，能诗善文，工于绘画，在民间文学和楹联研究等方面有相当深的造诣，著作等身。叶先生曾在云浮电视台开设“趣联故事”栏目，一度成为街谈巷议的人物。先生今年七十有六了，精神矍铄。晚辈山人以文言文撰《叶先生旭明传》，作为《叶旭明文集》之特约稿，不胜荣幸焉。本公众号分3期连载《叶先生旭明传》，敬请关注。

在云浮电视台讲《趣联故事》的叶先生

船厂以先生之才及表现，拟录先生为船厂职工。船厂政工至连滩墟镇政审，墟镇领导非但拒绝于政审材料签字，更训斥曰：“叶旭明乃资本家子弟，何以不招工农子弟，而招剥削阶级子弟耶？尔等之阶级觉悟何在？”船厂政工见状，去之。而船厂实不愿失先生也，乃再派政工至连滩墟镇，墟镇领导训斥之再。先生入西江造船厂之事不成矣。

先生之家庭成分，解放初已定为手工业者，墟镇领导以一己之见，以裁缝店之学徒为工人，擅改先生家庭成分为资本家。其政策观念之淡薄，政策水平之低下，甚矣！当日苏州纺织工学院之“录取通知书”是否为此墟镇领导所扣留，甚疑也。

悲乎！先生不得录为船厂之职工也。而墟镇领导更责令曰：“务必尽速归来，否则必绳之于'法’！”先生遂于1969年夏自肇庆返连滩。

及返，墟镇领导以擅自外出搞副业，命先生与其他外出务工者日至公社办学习班，并补缴三年之副业款。告之曰：若拒不补缴，将于墟日捆于墟市批斗。先生囊空，唯向老父讨钱补缴也。

自此，先生又为无业者矣，每晚须至二街居委会学习，以改造思想。先生见居委会外之墙壁面街，遂与主任曰：“何不以此建一宣传阵地？” 主任曰：“善哉！”先生遂以“战地黄花”名此阵地，盖用毛主席《采桑子·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之意也。随后又以连滩街办公场地之外墙为载体，办“抗美援越”漫画展焉。漫画绘于旧报纸，每幅为对开报纸原大，共展三期。或云：“先生何以如此热衷于为公家宣传耶？”答曰：“先生闲来无事也，且此举可博领导之好感焉。”

叶先生部分著作

然无论先生如何积极贡献社会，终不能改变其“资本家崽子”之身份。随后，先生与连滩之一众“地富反坏右”分子，集中于龙岩石场碎石子，曰“劳动改造”。先生由西江造船厂之人才沦为连滩墟镇之“资本家崽子”，其打击也大矣，如今碎石劳动强度之大，不亚于当日于西江造船厂挑灰，然先生竟无怨言，且不改其文艺之好，竟出资购蜡纸、钢板、刻笔，编辑出版《石场战报》。石场指挥部以先生宣传、鼓劲有功，表扬先生者屡。计石场改造两月有余，《石场战报》亦出版有数期。

龙岩石场改造毕，连滩墟镇复组织先生等无业者至迳深林场开荒造田，无业者中，有四五十岁之地主婆，有二十来岁之资本家儿子，亦有根正苗红之人。大出先生之意料，墟镇领导竟以队长之职委之。迳深林场地僻山深，人称连滩之西伯利亚。先生率三十余人战天斗地于兹，诚劳累也。为鼓斗志，先生与人铲平山磡，以石灰开水为墨，以扫帚为笔，书“我们也有一双手，不在城里吃闲饭”大标语于其上。又成立文艺宣传队，自编自导节目，于林场及附近乡村表演。所编节目，有三句半焉、快板诗焉、群口词焉，形式既多，内容亦好。先生此时创作欲望之盛，今每忆之，皆感叹不已。其发表于郁南《工农兵文艺》之快板剧《三老战荒山》、群口词《革命》，即此时之作品也。数月后，林场之荒开尽，田亦造毕，先生率队凯旋连滩。墟镇领导以宣传队宣传有功，命演于连滩戏院，以此作为奖励云。然先生等又复“吃闲饭”于城市矣。无所事事之先生遂参与三街文化室宣传队，编节目、任角色，不一而足，其时所编作品，以宣传抗美援越之活口剧《白宫断梦》为代表，此外尚有对口词、莲花板诸节目。三街宣传队名震连滩，是年以连滩慰问团名义至云霄水库工地慰问演出，三晚乃止。

1970年，先生二十有六矣。郁南河口水泥厂招工于连滩，共招十数人。先生以为年来表现积极，领导赞者亦屡，当可招入该厂矣。然竟遭淘汰。先生立于南江之滨，临风洒泪，叹曰：“余前世不修乎？何以如此坎坷哉！余贡献社会良多，社会竟不予报，奈何！奈何！”然先生志未移，气未馁。乃与人合伙开镜画铺于连滩街。镜画者，乡间称镜屏，实一大镜也，上画花草，书“囍”字，亲友结婚、进宅，多购之为礼。镜画生意本红火，无奈玻璃材料匮乏。于是转制纸扇，先生绘国画凤凰、牡丹、鸳鸯、荷花之属于其上，生意亦兴隆，无奈纸扇材料砂纸亦难觅，寻以结业而终。

叶先生为粤剧《梁山伯与祝英台》

第六场作的舞台布景

先生走投无路矣。是年秋季征兵，先生拟投笔从戎。于是撰决心书曰：“旭明虽为家中独子，然以身许国，捐躯战场，乃旭明之素志也。”撰毕，偷盖老父私章，呈于公社。然竟无下文。呜呼，先生之不幸也，今之人能体味哉？

先生不能当兵，坪地窝小学一黄姓教师则光荣参军矣。坪地窝小学乃山区之学，教师仅二人，设一至四年级，每级一班，每班学生唯十一二人耳，行以复式教学。今一教师参军，学校需觅一代课教师。众人遂举先生。或墟镇领导一人之见敌不过众人也，先生竟得以为师，教三、四年级，另一老师为本地人，教一二年级。学校乃旧日祠堂，祠堂，祀所属宗族之列祖列宗也，鬼魂夥矣，先生独自食宿于校，竟不惧。先生甚爱生，一日家访至三年级学生吴某家，但见吴父长年患病卧床不起，吴母近日亦摔折其胫，不能劳作，灶间柴火已尽，几不能开火也。先生乃于周日率四年级学生上山割草，送至吴某家。吴某父母感动垂涕，大队支部书记及中心校之领导亦表扬之。越明年，先生所教四年级学生共十二人，八人考入连滩小学五年级，创学校之历史之最。大队支部书记专门至校，执先生手，表谢意者三。

其时，珠岗小学急需一初中数学老师焉。小学何来初中？盖乡村离连滩街远，小学常附设初一，俟学生更长一岁，再入连滩中学读初二也。或曰连滩中学校舍不足，时人读毕初一，多辍学焉，故初二入连滩中学者，率初一之半人也。公社闻先生之教善，乃调先生至该校，任数学老师。初一数学有几何单元，教以测量山高、房高。先生自制教具，伐小竹涂红白油漆为标杆，用诸测量。次年，连滩小学亦缺附设初一语文老师，先生又调至改校任教。一年一调，由乡村而墟镇，先生似乎又得见前途之曙光矣。

先生之于连滩中心校，既教初一语文，亦兼班主任。先生唯文艺是好，乃积极参加学校文艺宣传队工作，自编、自排节目，于周六或周日晚至附近乡村演之。节目有小话剧《一壶水》《放学路上》，有歌舞《红荔献亲人》。其间县宣传站于教育局联合举办郁南县第一届中小学文艺汇演，先生创作之小话剧《一壶水》，获创作一等奖。

公社文化站乃连滩戏院、宣传队之主管部门，站长柳某与先生友善，故常借先生之力书街招、编节目、画布景、主编《连滩文艺》，先生亦以此展示其才能。1971年12月，郁南县文艺宣传队巡回演出至连滩，所演者，乃粤剧移植样板戏《海港》也。先生闻之，言于站长曰：“《海港》，革命样板戏也。何不画一大海报，以示文化站之重视！”站长然其言。然连滩戏院从无画大海报之举，如何画之？先生毛遂自荐，于戏院觅得废弃之布景布，涂以颜料使白之，以打格法，将一《海港》剧照画于其上。此海报横阔3米，高1.6米，悬于戏院入口处，格外引人注目。当晚演毕，文艺宣传队副团长李玉乔、小生马湘见之，叹曰：“连滩竟有如此不俗之才！”

《海港》剧照

关振东先生乃县文艺宣传队之布景师，1963年毕业于广东粤剧院舞台美术班，分配至郁南金城剧团工作。关先生其时正拟上调广东粤剧团。关先生调离后谁为布景哉？县宣传工作站（郁南文化馆之前身）江站长焦急万分。李玉乔、马湘遂举荐先生，曰：“此人功底不俗，若随关先生数月，即可胜任布景工作矣。”县宣传工作站即运作招先生入站事。其时墟镇领导某某已另有高就，先生之入县宣传工作站无阻矣。然先生是年已二十又八，工作站恐先生龄大，上级不同意录用，乃告先生曰：“录用申请表格出生年月一栏，少填二岁可矣。”自此，先生得厕身于郁南文艺界。

叶先生（中）与恩师关振东

和师母方楚云合影

此前五年，先生以一巨幅毛主席像得调西江造船厂厂部，名扬西江，今先生以《海港》大海报得入县宣传工作站。所为一也，而其果则异。谚曰：“是金子终能发光！”以先生验之，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