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幸福横巷(之一)‖ 头尾颠倒的巷子

头尾颠倒的巷子

幸福横巷巷头(来自网络)

幸福横巷是哪条路的横巷呢?

这个问题,恐怕很多都城人没有想过。很多过去、现在住幸福横巷的人也没有想过。

现在问题提出来了,他们可能会考虑一下,然后说:幸福横巷是幸福路的横巷!

但如果我接着问:幸福横巷的巷头在哪里呢?

如果你想当然地答道:在幸福路那边。那你就错了!

幸福横巷的巷头是在中山路那边!因为门牌号码就是从中山路那边的巷口编起的。

因此可以说,幸福横巷是一条巷头与巷尾颠倒的巷子!

当年我都城的家,就在这条巷头与巷尾颠倒的巷子里。

前几天,我在朋友圈看到好友发上来的都城幸福横巷照片,真的有点激动,禁不住给图片配上文字,转发到我的朋友圈:

1978年考上大学前,我就住在都城镇这条小巷子里面,我们家是小巷右拐第一间,即幸福横巷七号。1982年大学毕业工作,我每年回家还是住小巷里的家。母亲去世后,父亲随三个儿女生活,巷子里的家没有了。后来三姐弟把房子也卖了。巷子只留下我们无尽的回忆!忘不了的都城,忘不了的幸福横巷!

DE平先生看了我转发的图片和这段文字,也很有感慨,题诗曰:

陋巷追前事,蓬门忆旧家。

依稀如在眼,谁与问年华。

读了DE平先生的诗,我很有点想流泪的感觉。小巷的家没有了,我也老了!DE平先生的诗让我生出了无限的沧桑感呢。

但,没有的只是都城的旧家,记忆仍在。当记忆的闸门打开之后,幸福横巷的一幅幅市井风俗画又展现在我的眼前。

幸福横巷的巷头在中山路,具体来说,是在旧防疫站和锦基堂之间。我们如今面对这幅幸福横巷的照片,巷口的左边就是当年的防疫站,右边是我们平时说的锦基堂。如果年轻一辈的人还不明白,那我再告诉他们,就是戏院对面那条小巷子!

锦基堂当年住过不少人,其中有一位裹脚的老妇人,是我这辈子唯一见过的裹脚女人。不过听母亲说,这老女人后来肯定是放了脚,因为她的脚还是有点大。

裹了脚的脚(来自网络)

巷口右边的墙壁就是是锦基堂的墙体,当年这里有一个自来水供应点。仔细辨认照片,当年的水管还在。

负责这个自来水供水点工作的,是一位叫四公的老翁。四公一脸慈祥,讷于言,家住戏院隔壁(靠街头那边的隔壁)。无儿无女,但有侄儿,侄儿一家就在他隔壁的房子居住。

当年到自来水供应点挑水,一个水牌一担。水牌最初是到后朗街(新生路)电厂购买,后来水厂从电厂分出,购买水牌改到下墟街的民主路与中山路的交汇处。1毛钱8个。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个价格,从1964年有自来水开始,到各自来水供应点关闭,一直没有改变。

挑自来水的桶有大有小,桶大的自然占了便宜。四公对此不作分别。这是正确的,既然自来水厂没有规定,那么大小都是一担。但幸福路自来水供应点工作人员柴山狗和番摊巷(康乐路)自来水供应点工作人员傻狗,就不是这样了,桶大的,只给盛八九分满!

四公负责幸福横巷自来水供应点的工作近30多年,从1964年开始,到最后家家户户装了自来水为止,每天三次,他都准时来到,延时收工。冬天巷口风大,他用火笼取暖,下雨没人来挑水,他就到锦基堂处躲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四公老了,我也离开都城了。

经过巷口这个自来水供应点,是幸福横巷1号,老一辈的人说,1号门前的空地(属防疫站的地方),解放前叫鸡亭,是停尸的地方。这是个非常可怕的信息!自从听了这个信息之后,我晚上几乎不敢独自走出巷口。小学我们成立了学习小组,晚上集中到某位同学家里学习。每次学习结束回来,走到这里,我心里都十分害怕。这原因,一是知道这里从前是停尸的。二是这里很黑。这也难怪,照片中看到的这段巷子,当年只有尽头处有一盏15瓦的路灯,根本无法照到这里。好在母亲教了我一招:晚上到了可能有鬼的地方,一面用拇指的指甲按着尾指,一面吐口水,鬼就会仓惶逃去!

可能有人会反驳我说,巷口正对着戏院,怎么会黑暗呢?其实那是想当然。电影未开场或者散场时,戏院门口是有灯光,但开场后,不但没有灯光,连声音也没有!

进入幸福横巷,4号是臭夹苏的房子。臭夹苏很不幸,自幼丧父,十二三岁的时候,母亲改嫁到罗旁,留下臭夹苏一人独自生活。生活无着的臭夹苏只好偷偷摸摸,成年后劣性不改,被依法判了刑。刑满释放后没有工作,生活同样无着。文革期间,被疏散到宝珠公社。后来回城,同样也是无所事事。

河堤市场(来自网络)

臭夹苏最风光的时候是改革开放后,他把父亲留给他的破房子卖了,租住到下墟街,每天在幸福路口的饭店与人猜枚喝酒吃饭。可惜好景不长,钱很快就没有了,只能流落街头,最后死在河堤市场对面的垃圾桶旁。

5号原来是房管的房子,里面住着好几户人家。七婆也住在这里。七婆本叫阉猪婆,但我们小时候听得不清楚,总是叫她胭脂婆。当然是在背地里叫,当面是必须叫七婆的。七婆阉猪的丈夫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和她一起生活的好像是她的内侄还是外侄。如今我对七婆已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但她那支银做的水烟筒,我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七婆的内侄还是外侄后来患了麻风,被送到麻风院,但两年左右回来了,说是已经痊愈,不过鼻子缺了一块,从此得了一个外号:崩鼻。

5号里面还住着一位叫二叔的老男人。他经常在家里把新鲜竹子的竹青刮下来,作为药材交给药材公司。后来没看见他刮竹青了,转为贩卖羊桃。一天,一位戴着红袖章的红卫兵到他家,说他是投机倒把,把他的羊桃给没收了。我小时候是典型的打泻屎都有份的人,遇到这种情况,绝对跟着去看。我如今还记得二叔当时的神态,既害怕又无奈。

二叔不是孤寡老人,他有一个女儿,还是在中山路的税所工作。只是二叔觉得跟女儿过生活不合国情,所以一直选择自己过。后来经不住女儿的软泡硬磨,才随女儿家生活去,不用为两餐投机倒把了。

红卫兵袖章(来自网络)

肥佬威是一个大孝子。他的妻儿在建城乡下生活,他和父亲一起在都城工作,并租住在幸福横巷5号。肥佬威是光明酒店对面美容院的理发师,即是郁南县饮食服务公司的正式职工。他的父亲飞发陈则在集体性质的飞发铺执剪。飞发陈临死前两年,肥佬威每天早上拿他父亲昨晚上大小便弄湿、弄脏的破棉被到我家门口的森木树树丫上晾晒,晚上再给父亲垫着。当年我母亲和别人说起肥佬威,总是赞不绝口。

6号人家1980年失火,把包括他家在内的幸福横巷7间房子烧毁了。我家是7号,紧挨他家,房子被烧了个通天!

幸福横巷是一条7字形的巷子,照片中看到的,是它短的一段。照片尽头向右拐弯,是另一段更长的、通向幸福路的幸福横巷。我的家——幸福横巷7号,就是拐弯的第一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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