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日子】送他一束花
岁月里的风景，每一幅都很曼妙，放慢脚步细细品味，那些酸甜苦辣的滋味，都是可以慢慢书写的人生故事。
——《烟火日子》第50期
作者 / 叶 爱 冬
2020年农历12月22日，老爸85岁生日。
老爸一生节俭，近乎抠门。
姐妺们早已各自成家，各有各的忙，平常难得聚拢。
那天老五带着儿子一大早先回的家，跟住在邻村的老大一起买了菜。同行的老二因为有事，吃完午饭后早早回了宁海。
老六买了带老寿星图案的蛋糕，我在心里想，为什么不是美人鱼。
我和老三一家还有小七，约好了下班后一道回家吃饭。
老三给老爸老妈买了保暖鞋 。老三嘴巴甜，能说会道；手脚勤，里里外外一把手，从小深得父母喜爱。
有人说，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道理的。我父母喜欢老三，在我看来，却有十分的道理。以至于母亲对老三表现出明目张胆的偏爱，我都觉得是应该。
审视我自己，眼看到了知天命的年纪，照样四体不勤。对父母，不知道体贴，不知道顺从，即便知道也做不到。而老三，在她的个子刚够得着灶台那会起，便能做到在半夜起床煮面条给母亲充饥。
有女如此，一生可慰。
我早就想好了，要给老爸买一束花。
临下班时，我赶去附近的花店，挑中一束香槟玫瑰。很温暖很祥和的色调。
我说，我要把花送给85岁的老爸。老板娘很暖心地选了一款橘色的包装纸，将花仔细包扎好，往花朵喷了一点水，说，老人家健康长寿啊。
回家路上，老三打趣说，一会老爸看见了，准得骂你：买花白白浪费钱，不如买点吃的用的实在。
我笑笑，我就是要让老头也好看一下。
五点半左右到的家。看见外甥女正热火朝天炒着菜，先行到家的儿子烧着灶火，姐弟俩一唱一搭，嘻嘻哈哈间一盘一盘菜便上满了圆桌。
老爸一个人坐在房檐下择葱。下午刚从地里拔回的一堆葱里，附着很多枯黄的叶子，他仔仔细细将它们分拣干净。
我把花放到一旁，搬了一把小凳子，跟着一起择葱。
老三拿了鞋子过来，让老爸试穿。鞋子很合脚。穿过后他很快脱了下来，说，家里还有新鞋子没穿过呢，干活没工夫穿。他的思想里，干活就得穿旧衣旧鞋，有干活的样。新衣新鞋是逢年过节出客穿的，干净整洁，给别人看的。老爸一年到头闲不住，所以，他的旧衣服穿了一年又一年，旧到不能再旧都当成宝，新衣服则挂在衣橱里，成了摆设。
我确信，这不是我老爸一个人的问题。
我后来有一次跟同事们聊起这个话题，立马引起强烈共鸣。
李萍娣做过一件事，俩妯娌在过年时动手强行给公公换上了一身新。据说是看着一堆闲置的新衣服，实在忍不住了。娄玲芳骗说外面发病死了很多人，县里领导要挨家挨户检查卫生，才使得她家95岁高龄的老太太老老实实睡了新床单新被褥。我偷偷把老爸的旧衣物扔进垃圾桶······
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这么做，我们这么做也许只是为了让自己在看到那些事物时能够感觉舒服一点，体面一点。我们是浅薄的。
我们无法在时间的河流里去和那个时代的人们共同经历，我们也无法和他们产生真切的共情。我们今天对他们身上保留着的节俭，质朴，不讲究的行为习惯指手划脚，看不惯，不理解，而这些，恰恰是他们当年赖以生存下来，把我们养活养大的不二法宝。
吃饭前一刻，我给老爸送上了香槟玫瑰。看得出老爸那天很高兴，他动作自然地把花接过去，好像他经常这样收到花似的。
老三显然是感到意外了。她笑嘻嘻道，老爸，这花买了二百元钱呢。我们等着听老爸怎么责怪，老爸却想都没想，笑嘻嘻回道：二百就二百呗。
我和老三对视一眼，旋即，满桌人哄堂大笑。
这还是那个买个馒头都要心疼的老爸吗？我想，老爸是见过这种场景的，他的心里是有过渴望的。
我们平常给他们买吃的，买穿的，买很多我们认为是他们需要的东西。
我们一心把他们当老人，觉得老人应该是这样的，应该是那样的，这何尝不是我们的刻板印象？
老妈上山看见那种大大的好看的松果会捡了给我留着，她觉得那是美的。
老爸在田间地头路边发现好看的植物会挖回来种到家门口的瓦盆里，他觉得那是美的。
他们是老了，可他们从来没有丧失过对美好事物的感知啊!
而我们，一厢情愿地认为，老人是不需要美，不喜欢美的。其实不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老人亦不例外。
那天我在朋友圈发了一条动态：谨把今日这份浪漫和爱意送给老爹！
这不是矫情。我希望我的父辈们能够自由拥抱属于他们的粗糙，同时亦享有生活中那些温柔的小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