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荣富 | 一棵老赤树
家乡有棵老赤树,三个人手拉手还不能抱住,我懂事的时候起,听奶奶讲,她嫁来时这树就这么大了。
童年时光,我与石仔还有黑痣,整天在树底下玩着孩子们玩的把戏,老赤树下藏着我们的乐园,七彩的童年就在这乐园里生根发芽。最最有趣的,就是夏天了,在树底下除了吹风纳凉之外,我们三人常光着黑不溜湫的身子,扒在树下的一块大青石上,捉几只牛蝇(一种小飞虫,专吃牛身上的血液)还有蜻蜓之类的小昆虫,放在树下的青石上,来招惹蚂蚁,一只蚂蚁嗅到昆虫后,就急急忙忙赶路回家,我们的视线就随着蚂蚁跟踪到蚁窝里去。只见蚂蚁刚一到窝门,就拉出一大批队伍,那速度比部队的紧急集合还快,领头的飞也似的照原路跑,后面一只紧跟一只就象部队行军一样,队伍足足拉个几米长。看那长长的蚁群,我们心里很高兴,就象大人骗小孩一样,给蚁群设下陷阱了,当然都没有给蚂蚁一顿美餐,每每不怀好意,蚂蚁把美味辛辛苦苦抬到蚁巢时,我们就来个覆窟倾巢,蚁群四处奔散,乱糟糟的一改行军中的整齐队伍,它们纷纷弃下美餐(只有少数还依恋着),大多数都衔着小小的蚁卵,逃生去了。
最怪的是黑痣,有时也能看到牛蝇与蚂蚁“搏杀”的场面,那就是他把捉到的牛蝇打的半死不活,当一群蚂蚁来抬时,牛蝇就负隅顽抗,挣扎着左右翻滚,有的蚂蚁也给翻出很远,但爬起来又咬住昆虫因为蚁群总是团结的,然其后果当然是蚂蚁得胜,洋洋而归。
玩腻了蚂蚁,就去捡蝉蜕,那棵老赤树的树底下,树干上好多啦,蝉蜕只有无名指般大小,轻飘飘的,浑身上下还粘着泥土,背部裂开一条缝,显然蝉儿是从这个裂缝钻出去的。蝉蜕很多,而且都集中在树干上,蝉儿从泥土中出来后,爬到树干,就在那儿脱壳,所以那几对长着黄毛的小腿,还死死捉住树皮。我们每次都比赛谁拾得多,但每次我们都拾得很多,听大人讲,蝉蜕拿到城里的药店里有人买,可做中药材,但我们都没有拿去卖,至今也不懂得蝉蜕到底能不能做中药材。
夏天我们当然最喜欢蝉了,这棵老赤树上聚了很多的蝉,但我们可望而不可及,有时偶尔捕到一二只,就放进火柴盒里养着。我们这里的蝉不叫“知了”,而叫“甚子”。不同的“甚子”可以叫出各种不同的声音,在老赤树下,就可欣赏到“甚子”的大合奏。有一种“甚子”叫“溜溜甚”,它的叫声是“溜溜、溜溜”有节奏且整齐,好听极了。还有一种“甚子”叫声难听的很,我们这里管它为“鬼甚子”,夏日的雨后,只要听到“鬼甚子”的叫声,就知道那棵老赤树及周边的树林下就会长出了许许多多花花绿绿的野蘑菇了。
秋天,老赤树上还会结出串串的果实,果细小、黑黑的,这当然对我们这群在老赤树下长大的馋孩子充满诱惑了,我们叫来大人,用竹钩把果实钩下来,放进嘴里甜得很,然后连牙齿、舌头、嘴唇也给嚼黑了,有时松鼠也馋得很,毛茸茸的尾巴在树上跳来跳去,我们不懂得那果实在它的嘴里是不是甜的,但知道那牙齿、舌头、嘴唇一定也给嚼黑了。
记的有一次,一只果子狸也爬到老赤树上嚼起野果来了,先是被我发现了,大约有石仔家的那只猫大,毛也是灰色的。这时黑痣想出一个办法,说在树底下燃起一堆半烧着的火堆,用雄雄的浓烟会把果子狸从树上熏下来摔死,我们照办了,然而那只是徒然。
我们从这棵老赤树下走过了童年,做了许许多多孩子所做的调皮捣蛋事,今天想起来是多么的天真与浪漫。小学毕业后,石仔与黑痣就辍学了,跟着父亲下地种田去了,我也离开乡下的家,还有那棵老赤树,有幸到镇上读初中,由于离家远,一两个月才回家一趟,别说到那棵老赤树下玩耍,就连与石仔、黑痣他们玩的机会也少了。
后来,有一次回老家,才知道那棵老赤树已经倒在父亲与伯伯的斧头之下了。据说这种树质地坚硬,很适合修船,给一个海边的渔民买走了,只留下一个有一张圆形八仙桌大的树桩,树桩上的年轮一圈一圈密得很,这情景我感到非常的失落,好象丢失了什么似的。那年冬天下了一场雪,父亲又磨利斧子把那个树桩连根都给劈碎了,搬到房子的角落里烤火取暖。从此这棵老赤树就永远消失了。
然而我每每想起故乡,总是思念那棵老赤树,思念老赤树下成长的童年,仿佛看到了自己与石仔、黑痣一起在树下玩蚂蚁、拾蝉蜕,还听到那阵阵清脆悦耳“溜溜、溜溜”的蝉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