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斯本：爷当年也阔过｜汪燕辉·早茶夜读647
647 | 读城记2020
文/ 汪燕辉
70后，NGO从业者
本月“读城”主题“类型城市”。洞主拟定的方向是从“城市类型”的演变去理解城市发展的历史。搜肠刮肚盘点一圈我生活和到访过的城市，除了家乡北京，到访过的城市大多都是某国首都，勉强能算一种“类型城市”吧？这些城市中最鲜活的记忆是去年12月行走两日的葡萄牙首都里斯本。
对里斯本完全没有任何预设的想象，只是因为离出差的地方近，一个周末的时间也能走马观花，看了篇《大航海时代的骄傲》的攻略就定下行程。对里斯本的第一印象是“中文友好”——机场便利店咖啡机上贴着中文标示：购物免费提供热水。网上订的酒店Hotel Capital的酒店，倒暗合了今日的主题。出机场乘出租车，是位老态龙钟的司机，没有导航，中途还下车问路，被感动得结账时多给了四欧。没想到跟晚到的同事一打听，这老爷爷不知做了什么手脚，计价器上显示的金额已经多要了十欧。叫做首都大酒店的是小旅馆是巴基斯坦人经营的，见面就说：“我们和中国人是好哥们儿！”里斯本第一夜，心里画了个问号，这是那个曾经殖民澳门的葡萄牙首都里斯本吗？
第二天用脚丈量里斯本。一出门走上了一条叫十月初五的街（Avenida 5 de Outubro），这个名称是为了纪念葡萄牙于1910年10月5日推翻帝制建立共和。里斯本还有一座叫做四月二十五日的大桥（Ponte de 25 Abril），跨过伊比利亚半岛第二大河流塔霍河的入海口，连接对岸的阿尔马达。建成于1966年，为了纪念1974年4月25日发动的推翻葡萄牙军政府的丁香革命成功，叫了这个名字。
桑内特在《肉体与石头》中说：“罗马帝国让视觉秩序与帝国权利紧密的结合在一起；皇帝借由纪念碑以及公共建筑让他的权力为人所见。权力需要石头。”千余年后的人们依旧传承这一习惯，且无论东西概莫能外，哪怕只是用命名权去赋予城市的街道和建筑以当下的时代或政权认为，应该被铭记的某种共同记忆，比如上海的人民广场、北京的中山公园和长春的解放大路。
我们住在城北靠近新里斯本大学的半新不旧的城区，建筑物多为七八层的小楼，外观看上去至少有二三十年的样子，有的甚至更老。里斯本的街道普遍很窄，十月初五路算是宽敞的，上下两车道，中间有绿化带隔开，人行道用磨得光亮的6-7厘米见方的小石块铺就。沿着曲曲弯弯的小街巷，一路下坡，低矮的民居中间偶尔会有几栋写字楼，走大概三公里，就到了老城区。
进入老城区的标志是，站在一个小巷口忽然发现一节有轨电车就停在巷子向上的坡道上，我们以为这就是个扔在那给游客照相的人工景点，没想到一会儿真有司机上来，电车沿着轨道叮叮当当的上山了。
现在依然穿行在里斯本老城区里的有轨电车由创立于1872年的里斯本电车公司经营，是葡萄牙最早经营公共交通的公司。在上世纪欧洲关闭有轨电车的风潮中，里斯本停运了大部分电车。不过还是保留了五条电车线路，大约60辆老电车。其中28路电车是游客的打卡景点之一。我最新欢的是电车轨道左右，古老街巷的墙壁上后现代艺术气息的涂鸦。古老与现代交融碰撞中散发出的活力赋予古城新生，想来这是城市管理者有意为之。
热罗尼莫斯修道院位于里斯本城西六公里的Restelo港口旁。它是大航海时代国王彰显权力的“石头”。见到它可谓惊艳——那高耸的尖尖顶，繁复的雕像，肃穆的穹顶，静谧的回廊，无不传递着属于它的荣光岁月的优雅高贵的气息。
时光倒回六百年，1415年，葡萄牙的航船首度抵达摩洛哥休达角（Cape Ceuta），开启葡萄牙的扩张史。1434年，葡萄牙的航船抵达西撒哈拉非洲的多尔角；1437年，葡萄牙占领摩洛哥的丹吉尔；1441年，10名黑人奴隶被带回葡萄牙，造就黑人被蓄奴历史的开端。
1452年，葡萄牙在大西洋的马德拉群岛 （Madeira）上修建了第一个糖磨坊，1482年在南撒哈拉修建St. Jorge da Mina，这是在非洲西海岸几内亚湾的第一个交易点。1487年葡萄牙贵族和著名航海家巴尔托洛梅乌·迪亚士（Bartolomeu Dias）带领船队航行至非洲大陆最南端并发现好望角，为葡萄牙开辟通往印度的新航线奠定基础。1494年葡萄牙和西班牙古国在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调停下缔结了Tordesillas合约，两个大航海时代的巨头就非基督教世界的势力范围达成一致。
如此辉煌的成就自然需要“石头”去彰显。1495年曼努埃尔就任葡萄牙国王，第二年就向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申请建立热罗尼莫斯修道院（Jeronimos Monastery）。1497年达伽马（Vasco de Gama）从Restelo港口——就是即将修建的热罗尼莫斯修道院的地方——出发开始探寻印度之旅，1498年达伽马航行抵达印度科泽科德。1500年，受葡萄牙皇室雇佣的意大利探险家Americo Vespucio对南美洲巴西的海岸进行探索，美洲以其名命名。
热罗尼莫斯修道院修道院于1501年开工，1516年建成，后来陆续增补扩张直至成为现在的规模。曼努埃尔一世就是在修道院的天台上遥望他雇佣的探险家一次又一次出征的。以热罗尼莫斯修道院为代表的建筑被赋予了“曼努埃尔风格”，该风格的特点之一就是有浓重的航海元素，比如教堂拱顶的曲线能看到刻意仿照缆绳的花纹。1506年达伽马从印度带回第一批金子进献给国王，1524年逝世后，达伽马被葬在热罗尼莫斯修道院的教堂地下。
1527年葡萄牙首次进行人口统计显示有120万人，2019年的数字是1028万。曾经大航海时代的海上霸权，如今已风光不再，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甚至被列成为“欧猪四国”（PIGS）之首。
虽然在里斯本只停留两晚，能感受到“爷曾经富过”的没落贵族的优越和淡定。在这里我吃过鲜美的生蚝和美味的蛋挞，喝过香醇的葡萄酒，跟着欢快的乐队吟唱，在馆藏惊人的博物馆里流连，甚至在城区的旧书摊上花7欧元淘到了一本Ulysses。一个匆匆过客，对这座历史厚重的城市的理解和感受一定是浅薄的，期待着重访里斯本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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