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给你一个岛，你会怎么设计呢？｜江河·早茶夜读663
663 | 读城记2020
如果给你一个岛，你会怎么设计呢？
“动物之森”（简称“动森”）是任天堂2020年新出的一款游戏，曾在疫情期间风靡全球，一票难求，我在落潮后购买了这款游戏。
动森上岛最初的吸引点是它带给人的原始简单的快乐，砍柴捕鱼，栽花摘果。之前听一期播客讨论动森的风靡，有一个播主就说她玩动森不为别的，就只是把她的小人儿放海边一直跑沙滩，以弥补一下疫情期间足不出户对大海的向往。进入七月，动森又增加了夏季资料包，开放大海，潜水游泳，玩家们更能尽情体验一番鸢飞鱼跃的快乐。不得不感叹一下任天堂的厉害，现代人有多脆弱，动森就有多柔软。游戏本质是避世，动森做到了极致。
然而再好的田园，时间长了，一旦陷入重复和停滞，也不免让人感到单调和无聊。能在“单调无聊”中领悟到丰富有趣的毕竟是少数“格物致知”的贤者，而大多数玩家往往要靠流动的实践来挖掘丰富和有趣，玩家唯有不断推进主线的进程，点亮开山挖河的技能，才能自然地过渡到动森的核心吸引点：营建属于你自己的岛屿，diy是也。
众所周知，并不是所有的沙子加石头都可以称作枯山水，建设的本质是设计师通过自我的个性表达建立空间与人的关系。我该怎么改造我的岛呢？当我开始琢磨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平时吃饭刷剧的时光就变成了刷别人的岛建，森系的，日系的，还有更圈子化的，像古代园林的，哈利波特魔法世界的，这些人肝了几百个小时，把岛建得有模有样。有的岛布置得满满当当，道路一通硬化，埋没了小岛自然的风趣。我这样吐槽，自然不是为了批评别人，更多的是表达了我即将开始岛建的纠结：如何平衡肉体与石头？城市化的范围和程度该以什么为依据？有大片平原还把岛民放在山上不科学，但很容易整齐又好看，那么岛建到底按现实逻辑还是乌托邦脑嗨？其实现实和想象的平衡点是人的需求，在岛上大体是生存、社交和文化艺术这三大方面，但是怎么把这些场景做美，做得贴切，确实需要费一番功夫。在动森里，没有甲方的限制，给你设计的天堂，岛建是非常个人化的表达——my word, my world——背后依然是表达的问题。现实中和岛上一样，很多时候我们看一片区域的建设，并不能明白它的用意，或者是我们浅薄了，或者是它本身表意不明，也有可能是时机青涩，缘分没到。
我不想做一个某某主题公园式的小岛，我只想做一个岛民们（十只有性格的小动物）都有自己的院子，活动很方便舒适的岛，同时美丽。但这个想法其实蛮模糊的，怎样才算方便舒服呢？形容某某城市是天堂的书不多，往往人们对一个城市的心情都很复杂，在《追随她的旅程》里，从小城来的路小路对大都市化的上海印象极好，觉得随便在马路上遛遛都是天堂。当路小路去找表姐，表姐住在一个两居室的新村里，在那一刻他发现了上海的另外一面：
“上海的新村，房间面积很小，光线也不好，跟鸽棚差不多。九十年代初，尽管上海人很嚣张，但他们的居住环境被全国人民耻笑。后来就不对了，房产私有化，接着涨价了，全国人民扑向上海，租着鸽棚还觉得自己到了天堂，同时又诅咒着这个天堂。”
前几年，“蜗居”的话题很热，这是所有住在大城市或中心地带的人们心照不宣的一份疲惫和骄傲，为了周边的优势资源，住在一个纽扣一般大小的地方。优势资源在精神上让人感到有保障，同时时刻都要去抓取的动作又让人感到焦虑，狭小的住宅空间也是偶尔省事儿偶尔又有点闭塞的复杂体验。去年五月，杨老师接受完采访，我们顺道去转了转茶爷快装修好的学区房。比不上茶爷一百多平的大厅室，四个人聚在56平的小房子里自然怎么走都觉得碰头碰脑，可他还是蛮兴奋，带着我们看东看西，比冰箱说烤箱的，又操着温普说：“就这么点地方我老婆还要置一个梳妆台”，我和杨老师听罢，异口同声地说，“那必须啊”！
“梳妆台”是再恰当不过的题眼，无论是住在上海的鸽棚里，还是挤在北京的学区房里，都源于我们对那片地方仍有想要言说的话语，有欲望的寄托。布置一个家和我布置一座岛有时候大同小异，玩家考虑完地河流和地形，最需要考虑的就是玩家自身的需求，以及岛民们的需求。一个城市如何有所需求，就如何表达，偏离了首都等政治功能强的城市或小镇，更有条件打造欲求的池塘。动森的岛更像《中国都市史》里斯波义信所说的“镇”，只有一个负责帮你建桥修路还房贷的办事处，有中国玩家戏称为“居委会”，小动物们常常在“居委会”前的广场上练瑜伽或办live。
需求和欲望也是《中国都市史》的入口。交通和经济的联动关系是斯波义信的核心关注点，他选择的城市样本，汉口、宁波、上海、佛山都与此不无关系，交通运载着“行会”组织，盘活了一座座城市，一车车新鲜的欲望调剂着人们灰色单调的生活。斯波义信放下了日渐封闭的政治制度，提升了欲望，放下了天子，抬出了市民，以此重新定义“都市”。诸如此类，种种思想上的突破杨老师在开篇里已经讲得提纲挈领，这种力求突破刻板印象的思路是杨老师的书单里的核心特质之一，而对我而言，这种目标也日渐成为了一种熟悉但不太容易抵达的常识。脱离了政治史框架限制的论述，书里行文间偶尔会出现一种贴近人性的文学叙事。相比长安这样的政治首都，中国的首都从北宋开始有了变化，开封便捷的的交通枢纽位置给城市带去了不可阻挡的流动性，工商业者，“行会”组织都开始活络起来，为向来政治性主导的首都填加了极大成分的经济活动，斯波义信写到：
“这样，在中国都市发展史上，一般百姓第一次显示了他们的存在感，在都市的商业街上，酒楼（饭店兼作妓院）、茶肆（茶馆）、分茶酒店（饭馆）、京瓦伎艺（戏剧中心）和路岐（街头的杂役）等都集中在一起，大相国寺每月有五次集市，贯穿市区的大运河沿岸、州桥也都有夜市。在被称为‘瓦子’的闹市里，聚集了许多演戏剧、讲故事、唱歌词和演杂技等的艺人，以及戏曲作家（所谓‘书会才子’）和欣赏这类曲艺的观众。”
在一个城中，内城禁卫森严，平头百姓最有价值最有存在感的时候就是生产和消费的时候，生产物质，产出精神，挥洒欲望，在服劳役、兵役之外拥有一些自我的时刻。琳琅满目的商品背后不仅代表了一个城市的生产力和消费力，而且还透露着人们的欲望，烟火的颜色。到了南宋，杭州在更深的程度上变成了“市民的城市”（相较于“天子的城市”而言）。当我们看到杭州的商业街图时，我们会发现杭州的商业街位于城市中心，集中了各种金银首饰店，时装店，化妆品店和饭店，而纸币局、管理对外贸易的监督总局则在城市的东南门周围，这种布局在首都里是比较少见的，我们比较熟悉的是长安或清代的读城，城市的中心是行政部门。当然，杭州这种布局和它所处的特殊的军事政治环境有着紧密的关系，但从城市的布局中，我们也可以窥见一个城市的性格。
古代首都的选择都有政治军事上的考虑，然而动森实际上只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小岛，没有海盗，没有自然灾害，有的只是好友坐虚拟飞机来逛逛小岛。这种社交属性极强的交互关系强化了岛屿的可观赏性，注定了动森的小岛更多是一种盆景式的乌托邦，是一个梦乡，或是一个想象力的试验场。
玩不玩动森不重要，但动森带给我们的脑洞很可贵：如果给你一个岛，你会怎么设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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