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修的或许是首都，或许是寂寞｜魔菇·早茶夜读775
775 | 读城记2020
他们修的或许是首都，或许是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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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我们读了《蒙元入侵前夜的中国日常生活》，提到了南宋选址建都的匆忙，当政者被追赶奔逃，意兴阑珊，连名字也取得异常实诚，“临安”，好像怕忘掉收复北方失地之宏志——这一去便是150年（1129-1279），直到王朝覆灭；本月我们又读到《首都计划》，这届大王一开始便立志高远，心怀世界，无论从都市格局，人才配备，还是技术追求上，都力图朝国际大都市努力，结果从建都到败走不过短短22年，其中还包括8年的重庆陪都生活，大半年洛阳和西安的行都与陪都生活，不能不说造化弄人，最后败走台湾，几十年隔海相望。
如今各个城市在梳理自身文脉时，通常都会把看家底儿的根基拿出来认证，南京，“六朝古都”和国民党政府的首都自然也是引以为傲的资本，在散装江苏的“十三太保”PK战中，南京曾经的荣光似乎略可抗衡周遭弟兄的气势汹汹。
不谈今日地位，回到和北平相对的那个“南京”， 我们再将《首都计划》放到其时代背景下看，越评价它优秀或完美，越衬托出其生不逢时，只可叹“时也，命也”。
从规划上看，《首都计划》是一部非常精彩的图书，作为国民政府纲要性的文件，具有优秀的战略性、科学性和人文关怀的特点。国民政府聘请了当时最高项目水平的美国建筑师墨菲和工程师古力治，囊括了众多具有国际视野的归国精英——该项目由孙中山之子孙科领衔，不仅秉承国父遗志，孙科自身的学科背景也撑得起这样的重任。结合当时的社会发展水平，其调研与测量也可谓详尽有据，若无具体数据，也以科学方法估算出未来发展空间。然而人类社会爆发式增长谁能料到，今日再回看其城市扩容设计，颇感保守，但那些谨严的测量与规划图表让人读之肃然，也不由想象：如果历史没有改道，南京，该是什么样的南京？
从实施上看，《首都计划》的确为南京城市格局打了很好的基础，彼时建造借用了欧美新建筑的便利，又保留了中国传统审美的意蕴，中西结合，折中有度；曾经的面子，建筑、交通与城市分区经过迭朝换代、经济发展、时间推移的洗礼，依然保留着蜚声在外的魅力；曾经的里子，那些支撑美与和谐的基础安排，据说也是良心建造，需要吊打“今不如昔”的现象时，可做范例的岂止一二。
如果一切顺利，在当时5180万元的预算下，连财务筹款方向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如据说当时已发行自来水公债券300万，其原则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如中央发令向地方筹款2000万，堂堂大国焉有不成？如再发行3000万公债，按照一期6年建设规划，似乎不用担心，毕竟有优秀的欧美城市可以对标，款项筹集亦然，前有美国奥艾奥省（今俄亥俄州）之铁路，后有欧洲市内之森林，前景乐观，政府与人民团结一心，不仅建设首都，还可共同致富。
然而，这种乐观精神如今评价起来是有点盲目的。当我们对比首都建造计划的时间轴，对比当时的历史大事件，会发现该计划虽然很理性，却也像一个乌托邦式的模板——它是当时政权意志力的自我强化，也吸引来一堆理想主义者倾注热情，可是，现实是伴随着首都的建设，国民党政权同时也在努力和各方战斗，军阀、日本人、红军、内斗……混乱的状态甚至不用通过历史回溯，混乱与飘摇就是国民政权本身，以下是我整理的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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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计划》规划与实施对比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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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
计划 |
建设成果与案例 |
大事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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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六年（1927年） |
立项 |
明故宫机场开建（计划前基础建设） |
民国政府建都南京，同年10月，中华民国进入训政时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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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七年（1928年） |
中山大道动土开工；修筑燕子矶马路（计划前基础建设） |
设立国都设计技术专员办事处，林逸民任主任，聘请美国建筑设计师墨菲和古力治为顾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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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八年（1929年） |
《首都计划》编制出版 |
明故宫机场扩建并通航；城市中轴线迎陵大道建成；中山桥竣工 |
1月1日国民党政府在南京召开全国编遣会议，蒋介石削弱地方实力派独揽军事大权；6月1日，孙中山灵梓抵达南京，后被安奉于紫金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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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九年（1930年） |
1、公示计划、实施条例，交通条例，征地计划等；2、测量；3、中央政治区第一期机关房屋；4、公屋和回迁房建设；5、基建：自来水、基础渠道（污水沟、雨水沟等）、街道、火车站、渡船、码头、新建或拓宽道路26.1公里；制订《首都计划的调整计划》（1930-1937） |
首都各干道名称通过（沿用至今）；重建下关火车站（今南京西站）；范文照设计的铁道部大楼竣工 |
蒋介石与阎锡山和冯玉祥混战，史称“中原大战”，10月，蒋介石获胜；10月1日，收回威海卫英租界；11月30日，收回厦门英租界；12月16日，对共产党发起第一次“围剿”，红军在反围剿中不断壮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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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年（1931年） |
1、完工政府办公楼；2、改良水陆机场；3、改良新街口公园；4、公屋和回迁房建设；5、基建：自来水（完成部分供水）、基础渠道、新建或拓宽道路32.4公里。 |
新街口广场和中央体育广场建成；京杭国道建成通车；启动以南京为中心的全国公路网建设；励志社建筑、华侨招待所竣工 |
《训政时期约法》制定完成，同年6月1日颁布生效；1931年9月18日日本侵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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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一年（1932年） |
1、建筑轮船码头1座；2、公屋与回迁房建设；3、基建：自来水、渠道、新建或拓宽道路27.7公里。 |
谭延闿墓竣工 |
1月28日本进攻上海后，国民党政府迁至洛阳，确定洛阳为行都，西安为陪都；当日表决12月1日国民政府会迁回南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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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二年（1933年） |
1、购地建筑五台山公园和文化区各建筑；2、建筑新校舍两间；3、公屋及回迁房建设；4、基建：自来水、基础渠道、新建或拓宽道路30.5公里。 |
首都水厂建成；津浦铁路火车轮渡通航；交通部大楼竣工 |
1月3日日本攻占山海关，国民党政府将北平故宫古物首批2118箱启运南京；5月31日，国民政府与日本签订《塘沽协定》，承认日占东北三省和热河，还将察北、冀北让给日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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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 |
1、建筑校舍两间；2、购买傅厚岗附近建市行政区；3、公屋及回迁房建设；4、基建：自来水、基础渠道、新建或拓宽道路28.1公里。 |
修缮东、西水关，加建闸门；蒋介石官邸竣工；8月紫金山天文台成立。 |
3月1日，溥仪“称帝”，改“满洲国”为“大满洲帝国”；对共产党加紧“围剿”，第五次反“围剿”失败后，共产党于10月开始长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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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 |
1、改良玄武湖及各水道；2、建筑新校舍两间；3、建设公屋；4、基建：自来水、基础渠道、新建或拓宽道路25.1公里。 |
方格网型道路系统基本形成，绝大多数为柏油路。 |
6月，何应钦与日本签署“何梅协定”；11月4日，国民党政府颁发“法币政策”，以中央、中国、交通等银行发行的纸币为法币，将白银收归国有，禁止流通；12月9日，北平爆发12.9抗日救亡运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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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 |
中山码头及其附近车站竣工 |
5月5日，国民党政府发表《中华民国宪法草案》，但因日本侵华，未按计划实施宪政；6月1日，两广事件爆发，李宗仁、白崇禧“抗日”反蒋，后和谈解决。计划结束训政；12月12日，西安事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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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 |
首都电厂汽轮机组相继建成发电（1936-1937） |
卢沟桥事变；南京沦陷，“南京大屠杀”，11月20日发表《国民政府移驻重庆宣言》，宣布国府12月1日起开始在重庆办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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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七年（1938-1946） |
日占时期 |
1940年9月6日，正式命名重庆为“中华民国陪都”；1938年2月18日-1943年8月23日，“重庆大轰炸”；1945年9月3日，抗日战争胜利；国共和谈失败，进入国共内战第二阶段（解放战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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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三十五年（1946年） |
1946年5月5日，国民政府还都南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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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 |
制定《南京市都市计划大纲》 |
召开行宪国民大会，中国民国政府成立，训政结束，宪政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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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三十七年（1948年） |
颁布《动员戡乱时期临时条款》，紧急恢复训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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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三十八年（1949年） |
中华民国政府退守台湾。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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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的确是个重要的城市，今日之南京可能依然如此。但是当我们剥开历史的滤镜，你会当时人们虽然拥有美好生活的追求，但时机并不成人之美，一项看起来系统性和结构性均算完善的计划，却拥有最大的BUG——没有与之相匹配的生产关系的基础，一切都是浮云，可以说那些优秀的人们修的是首都，也可以说他们修了个寂寞。
如果说观者有什么倾向性，应该是不同的眼睛看到的南京也有不同质地吧。以之为家者，她是生命中永恒的乡愁；怀念民国者，她是丰神治逸的异乡；怡情者，只取信此城蒋氏与美龄的爱情故事；好史者，她是可反复抚摩研读的历史沧桑。
所以仅读《首都计划》是不够的，我认为了解或评判一座城市不能只靠某一本书或某一段时间的阅读，而应该通过多维度的方式、技术、材料、思维等等等，建构出属于自己的“城市”。期待未来，可以和朋友们一起探讨出更多更有趣的读城方法。
今晚二条
温柔而漫长的轨道 永远无法抵达的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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