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相亲会的生与死｜玄鸟·早茶夜读741
741 | 读城记2020
一场相亲会的生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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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各布斯的《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出版后，一位建筑评论界的大腕芒福德在《纽约客》上有一篇很毒舌的评论，有多毒呢？看标题：《雅各布斯大妈的偏方》，两人曾是好友，后反目成仇。芒福德够缺德，挖苦之余直斥雅各布斯种种误判：公园危险？我在中央公园逛了半辈子，安全得很！人口高密度能预防犯罪？哈林该是你的理想吧，为啥乱成那样？有人落井下石：雅各布斯很多预言都落了空。但即使恨死了雅各布斯的德爷，也承认“在认识大都市复杂性上，还没有谁能超过她”，我瞬间明白了《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为何成为经典，死对头的话最真实。
很久很久以前，当大叔称别人大叔的年代，单位搞了个相亲会，据说各大部委的红男绿女已一网打尽，同事都很踊跃，成家者大呼后悔，单身者蠢蠢欲动，打扮得人物一样赴约，结果呢？如果大城市可以比作聚会，雅各布斯所言不虚，愚蠢的规划能让相亲变成相面。
一进会场，几十张大圆桌一字排开，与老家农村的大型婚礼别无二致，连双方父母发言的主持台都备好了，每张桌子上已陆续坐上各色男女，大概是一个单位一桌——又是婚礼，我暗暗叫苦，鬼鬼祟祟地四处打量，看起来还真有不少俊男靓女——看起来，我扫射的目光和一位姑娘撞个正着，她已落座，一边敷衍着同事，一边像我一样无奈地四处张望。花了十个小时精心打扮的女士，估计心在滴血。
和雅各布斯同是记者出身的霍华德搞了个“花园城市”的理念，雅各布斯很不感冒，“霍华德创立了一套强大的、摧毁城市的思想：他认为处理城市功能的方法应是分离或分类全部的简单的用途，并以相对的自我封闭的方式来安排这些用途。”相亲会的策划者大概是霍华德的徒弟吧，我们一众孤男寡女可比城市的诸多功能，被隔成一个个孤岛。
在第一部分第二章《人行道的用途：交往》中，雅各布斯说：“纪念宴会和人行道上的社会生活的核心之处正在于它们都是一种公共活动。它们把互不认识的人聚集在一起，这些人并不能够在不公开的、私下的方式中互相认识，而且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也不会去想到用那种方式来互相认识。”所言甚是，不知哪个缺心眼的规划了这个会，比雅各布斯骂的那些城市专家更愚蠢，一桌子的陌生人，我好意思去搭讪吗？
接下来，在一名著名主持人驱赶下，十几对男女蹭上舞台，来了一个所谓互动游戏，全场都是主持人在展示才艺，男男女女们被呼来喝去，光天化日之下，心怀鬼胎却又无法交流。
相亲会的策划者，也许在为自己的游戏设计而沾沾自喜，为请来了著名主持人，相亲会气氛之热烈而自鸣得意，但他唯独没有想到的就是相亲会的主角：我们这帮孤男寡女，奇怪吗？一点也不，雅各布斯笔下的城市规划大师们呕心沥血，其实满足的是自己的审美快感，一个个的居住在此的人和一条线，一颗图钉并无不同，城市应该是充满活力的，这样的简单的道理就被忽视了，而且是有意的忽视。
其实，一个相亲会根本用不着大费周章，一些简单的吧台，想办法把熟悉的人打乱，让大家自由地走动，随意交流就好，或者就用流行的做法，面对面坐成两排，挨个儿交流，效率更高。“只要存在着一些它所需要的具体的、可见的设施，人行道上的生活就能开始……如果缺少了它们，人行道上的公共接触也就无处可寻”，刻意地弄出个游戏，反而抢戏。
称为相亲会的那个晚上，我从大家的表情中能读出那种失望和尴尬，在纽约住了二十年，步行了二十年的雅各布斯看到的是处处荒谬，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即使她的大部分观点都已过时，但以增加人口密度，混合的多样性规划来激发城市活力，着实改变了我之前对城市的想象，这个内核的合理性足以支撑一部经典的生命。
在孤独和失落中独自踏上归家之路的大叔，心中有种无以名状的怒气，几十年后，我在雅各大妈的书中找到了出气口，那是对规划者的一记棒喝：“（我去，您）应该观察实际发生的事情，而不是进行虚无缥缈的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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