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肉身太沉重,而我们的灵魂太轻飘
01
新年第一天,无意间看了一眼微博实时热点榜,排在前几位的分别是孙艺珍发文认爱、玄彬孙艺珍计划结婚、迪丽热巴本人比照片和视频更漂亮。
这使我想起,两年前,杨幂和刘恺威离婚的消息,也带来了一场流量的饕餮盛宴。在他们刚刚宣布离婚的几秒内,“刘恺威杨幂离婚”的话题点击量就破了千万,至今该话题已经被点击差不多30亿次,参与讨论的帖子达到150万条。这是一个令人恐怖的数字。
当然,这样的点击量里面,没有我的贡献——这让我一步感觉到,我们其实生活在一个彼此割裂的世界。如果这个世界是一间居室,大家住在不同的房间,并且彼此间不怎么往来。我不关心杨幂离婚,也不关心她的据说一次次上了热搜榜的造型。但是,我所关心的人文历史话题,估计杨幂的粉丝们也不会去关心。
再比如,“著名”这个词也是相对的。上一次,一个朋友在微信里向我提到一个歌星的名字,我茫然无知,她说,问你的孩子肯定知道,她也是从孩子那得知的,其人气,类似于邓丽君在60后、70后心目中的位置。
说到著名作家,一拔人想到的可能是莫言、余华、铁凝之类的名字。在他们眼里,这每一个名字都是一座高峰。然而在另外一拔人眼里,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名单,而且这拔人从基数上来说要庞大得多——网络文学界有“中原五白”说,也就是所谓的五大白金写手,还有什么“十二主神”之类, 唐家三少、烽火戏诸侯、蝴蝶蓝……都是网络小说界的大神级人物,作品点击量动辄以亿计。而纸质书发行十万册就算畅销了,两者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02
扯得似乎有点远了。我的意思是,娱乐话题获得如此之高的点击量,对社会来说,是一种正常现象吗?或者说,这个注意力被彼此切割的世界,是正常的吗?
它当然首先是正常的。网络上经常有诸如“英雄孤坟无人知,戏子烂事天下知”之类的爆款文章,或者拿明星受热捧、科学家受冷遇的场景进行对比,这显得非常无聊。科学家的研究领域对公众来说多数是陌生的,而明星不但介入的是大众的公共生活,并且往往拥有高颜值,引领时尚潮流,受到热捧实是正常的人性反映。谁不喜欢帅哥靓女豪车美宅呢?
明星所象征的消费主义、商业主义也容易成为批判的对象,但我要说,消费主义、商业主义是否发达,往往是一个社会是否繁荣自由的标志。在粉丝的国度里,地域和阶层已经不再是划分人际交流圈的绝对法则 ,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文化的认同及情感的共鸣。一个人听令于明星的消费狂热,总比听令于权力的消费摊派要好得多。
但细究之下,它也是不正常的。我今天主要想表达的,是对娱乐话题带来的天量点击的不安。某种程度上,它说明社会病了,而我们对此浑然不觉。
有人总结,80后在少年时期率先跨入中国的电视信息时代,90后自小成长在中国的电视及PC网络时代,00后则成长于中国的移动网络时代,一出生就获颁了移动互联网时代户籍。他们爱用网络流行语;二次元文化火热,明星、游戏、交友、自拍、动漫等是很多年轻人兴趣排行榜的TOP5……这些,雕刻了他们的精神脸谱。
但,没觉得缺少一点什么吗?
是的,我觉得他们身上,缺少了一点灵魂的重量。
03
可以先从阅读说起。我曾在一篇文章中比较了中美大学生的阅读书单。中国大学生爱看的书有《三体》、《盗墓笔记》、《神雕侠侣》、《绝代双娇》,《天龙八部》等,多是些文学作品。而美国十所高校借阅量前十名的书籍分别是:柏拉图《理想国》、霍布斯《利维坦》、尼可罗·马基亚维利《君主论》、塞缪尔·亨廷顿《文明的冲突》、威廉·斯特伦克《风格的要素》、亚里士多德《伦理学》……皆为经典的政治学、哲学著作。
正是阅读的分野造成了精神的分野。如果我们的中学生总是沉溺于快餐阅读、娱乐阅读、消费阅读等浅阅读,而思想即将定型的大学生不能接受必要的文史哲训练,不能通过阅读完善自己的知识结构,甚至嘲笑深刻、消解经典,他们,如何建立起应有的独立思考能力与批判性思维?
上世纪80年代,是一个闪耀着理想主义光芒的时代,那时候的年轻人,谈论的时尚话题是尼采、黑格尔、康德、柏拉图,当然也还包括朱光潜、李泽厚,以及崛起的朦胧派诗人。他们关心的是家国大事,是历史忧虑,是社会公正,是那些宏大而深刻的事物。
而今天的中学在批量生产考试机器,大学在培养“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步入社会的年轻人,被物质主义裹挟,沦陷于消费的狂欢之中。一个人造的双十一节日竟然能够成就一个消费金额的珠峰,这是人类商业史上的奇迹。但这种奇迹背后,也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悲凉——就在那一天,当人们守在电脑面前抢着下单购物的时候,遥远的法国,在举行二战胜利庆典,这种其实与我们每一个人息息相关的历史的宏大叙事,被巨大的消费狂欢泡沫所淹没。
同样,当娱乐话题被一遍遍刷屏的时候,那些理应引起关注的,涉及权利与权益的公共事件,就可能被沉到了水底,被他们推向了视野之外。一些年轻人,对明星秘闻了如指掌,却对发生在身边的苦难茫然不知,对他人的遭遇冷漠麻木……这种灵魂的轻飘,与时代的沉重肉身形成了巨大反差。
什么时候,一些年轻人能够像关注明星一样关注公共事物、关注历史命运,能够给消费主义添加一点理想主义;什么时候,人们关注的世界不再如此割裂,时代才能获得应有的重量,才能加速社会的转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