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河笔记：在纯正的天空下

梁东方

自春节开始的停滞状态持续了十几天以后，雾霾终于散去。天空终于变得像是原来一样纯正了。因为有寒流，也因为长时间的停摆封闭，本地一向名列前茅的雾霾天空终于透明了，达到了正常水平，像太仓，也像马格德堡。它直接让人意识到：人本来就应该活在这样的天空之下。

在纯正的天空下，曾经熟视无睹的一切都突然具有了世界级风景的品质。不管是晴天还是阴天，不管是天上还是地下，从任何一个角度去看风景，看城市，看街道，都一尘不染，都有了正常的也是理想中的纯正环境状态。

这是始料未及的收获，代价巨大，却也失之东隅得之桑榆。

这时候很适合慢跑，比走还慢的慢跑。用慢跑的姿势让自己运行在初春的大地上，可以御寒，可以逐渐将跑变成与走一样的不费力气，自然而然。

跑是一种在单位距离里对土地感受最深刻、付出最多的移动方式，从而也是一种感受自我与感受世界相结合的精神方式。

我在早春的大地上时走时跑，偶尔驻足写下几行文字，偶然在无人的地方摘下口罩大口呼吸。中午的时候几个小时便可以愉快地度过了。这种美妙的漫游状态，已经是人生的一种极致。

当然，在这种天空纯正的情况下，依旧还是河边畔的风景更有层次：以刚刚化冻的河水为前景，远方城市的高楼为背景，占据核心位置的是一丛像是下垂的刘海儿的还没有叶子的树枝，虽然没有叶子却已经开始柔和地低垂，开始有了灌浆以后的柔韧。

云在空中形成好看的层次，光线的每一寸细节都清晰地在这样的层次之间参差分布；哪里亮一些，哪里暗一些，哪里能透出光来，哪里则万万不能，自有上天最不经意也最巧妙的安排。

这样的天光之下，是河水的晶亮的反光，是树冠烟渺的茫茫之色，是人间的楼宇和桥梁、道路与河岸的纵横线条；它们与天空中的光影的融洽相处彼此表里所形成的互文关系之下，便是包括自己在内的每一个具体的人，乃至整个人间的幸福之境。

这幅比之任何地方、任何最优美的风景都不逊色的图画就在眼前，在空间的深度的可以触摸的品质和时间长度可以延续的特征之中，它都充分立体，充分真实，乃至让人怀疑，怀疑既没有坐飞机远渡重洋，也没有坐火车跨越崇山峻岭的自己何以就能置身其间。这罕见的透明的纯正使它像是从遥远的外地突然搬来的，是花了大把的时间和金钱不远万里到外地的所见……

久久地凝视着眼前的这幅画，偶尔阳光被遮挡，刚刚到来的温暖骤然而去，寒凉重来，却因为刚才的春意来过，而不再那么让人无望，也让人不以为意地相信刚才那样的温暖很快就会重来。

其实温度已经完全不是问题，有没有阳光也无所谓，阴晴圆缺都是天经地义的自然属性，只要有这样的未被污染的纯正就好，就是世世代代的人们应该有的人生的模样。

在没有雾霾也没有病毒的世界里，在顺应自然、尊重规律的人间，才会有更多的环境纯正之美，才会经常让人发出这样的生之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