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首届中国精美诗文大奖赛郑国平作品
幽谷听涛惊犬吠
古道槃涅沐香归
郑国平(云南)
在彩云之南滇西万山峻岭中,有一条险要幽深的峡谷,迤西古道就在此河谷中穿行,迤西古道历史上曾经在此建有一关隘,它处于昆明西出滇西第一高山玉屏山的谷底,谷底河水常年不断,远远就听到河水冲击河中巨石发出的雷鸣般轰鸣声,故关名----响水关 。
关隘它东距禄丰县金山镇河西铺20多公里,西距广通县舍资驿20多公里,均为一日路程。
二O一八年九月,笔者与楚雄州社科联的老师一行考察迤西古道,这是我第二次与响水关亲密接触。上一次是从东边禄丰到响水关,这次是从西边往东行。考察组一行八人,乘坐着二辆三菱霸道,由舍资村委会书记为向导,冒雨向响水关进发。
翻过舍资后山,透过车窗,雨帘中映入我们眼底的第一个村落叫“司马箐”。书记说“司马箐”原来叫“死马箐”,村名来源于公元225年诸葛亮南征时,在舍资遭遇“瘴气”瘟疫,战马病死无数,就将死马收集掩埋在舍资后山的山箐中,后来后人在山箐建立村落,村名就一直叫“死马箐”村。解放后,村民认为“死马箐”不雅,改为现在的“司马箐”村。
不对,看着汽车驶过的路段道路虽然弯多,坡陡,但路面宽阔,两辆车相向行驶不成问题,分明是一条标准的乡村三级公路。难道是向导带错路?书记看出我们的诧异,解释说,我们确实是行走在古道上,只因为现在修建昆(明)大(理)高速公路复线,为方便施工机械进出和施工材料的运输,公路建设单位对古道进行了加宽扩修成现在这莫样。
“那古道被破坏没有?”道路扩宽,担心对古迹有所破坏。大家不约而同问道。
“古道加宽了,免不了改变原有道路面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文物保护与发展经济,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是一对难以解决的矛盾。特别是对于身居深山,脱贫是当务之急的居民来说,更为突出。
“好在我们对古道上的桥梁作了保护性措施,要求扩修公路不得毁坏桥梁,修路经过的五座桥梁都得到很好的保护。”
看来地方还有文物古迹保护意识。“两权相害取其轻”,舍路留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说话间,车子经过一个叫做山老庄的村子。村子不大一晃就过。令人欣慰的是,村子前那道古桥还伫立在古道上。走了大约半个小时,我们来到一个大村子,书记说这里叫“新铺。”这新铺是《康熙广通县志》中所说的,古驿道十八铺之一,古时,衙门在此设九名铺兵在此把守,负责治安、税收、检查之职。在这崇山峻岭中,新铺算是一个较大的村子了。从村头可以看到,新修的昆(明)大(理)高速公路复线经过这里,路基基本成形。
从新铺往前,路就变成羊肠小道,路宽仅够一部小车通过。原来,新修的高速路从新铺村后一个隧道钻进深山,施工车辆不再从古道通行,古道就成无人维护,狭窄、坑塘深遂,弯急、泥泞、颠簸的险路。
“这样的路车子能开到响水关吗?”有队员问。
“可以,前几天我们还去过。”书记肯定回答。
汽车在泥泞的羊肠小道上驶出新铺不到三公里,突然,前面一辆农用拖拉机挡在路中间,查看车内无人,对着旷野“喔呵,喔呵”大叫也无人应答。驾驶员下车仔细观察,原来车子陷在泥塘了。在这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地方,车子退不能退,前不能进的绝境,大家的担心成为现实,我们被困住了!
等待,似乎只有等待。
“看看农用车能否发动,大家推一下试试能否把它驶出陷坑。”不知谁出了一个主意。
话毕,我们两个车驾驶员走进农用拖拉机驾驶室发动起车来。刚打火几下,电瓶就没有电,还好在车中找到发动机摇手柄,两个驾驶员,一人驾车,一人摇摇手柄,一次,两次,三次……车子终于打着火,考察组全部人员不顾泥泞路滑,下车齐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农用拖拉机驶出泥坑,开到一个相对宽敞的地方停下。这时,远远看见一个苗族老表扛着一把锄头走来,一问是农用车驾驶员。原来他是车陷在泥坑中驶不出来,去村子中借锄头自救去了。
大家看着一个个泥猴似的模样,相互取笑一番又重新上路。
史料记载,响水关,是抗战前滇中通往滇西,乃至寮国(缅甸)、暹罗(泰国)、身毒(印度)茶马古道上,九关十八铺中的碧鸡关、老鸦关、炼像关、南平关后的第五关。关隘建于明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在元、明、清、民国时期为禄丰县与广通县的交界(广通县于1958年并禄丰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军事战略要地。南来北往的商贾,马帮,路人都要在此通关、避匪,打烊栖息,添水加料。
几经艰难跋涉,前面一阵狗吠,提醒我们一行,前面有人家。转过一个弯,一个村落展现在我们面前。
“响水村到了。”书记说。
响水村,是响水关后一个只有八户人家,几十口人的小村落,属于舍资管辖。从地理位置看,村子位于响水关上百十米,下到旧关址附近有一片十来亩田地,想来就是古志书中所说,昔日响水关关兵的“冷饭田”。
“村民是关兵的后裔?”有人问道。
“不是,响水关自从撤关后,关兵已经不知去向,现在的村民全部是迁来的苗族。”
古驿道从两堵残墙中穿过,书记介绍,这就是当年的关楼。看着历经数百年沧桑,破败颓废的关楼遗迹,很难与电影杂志中高大、雄伟的关楼相匹配,心中不觉深深的失望。在不到二米宽,保存相对完好,铺满石板的古道两边,一株株核桃树挂满累累硕果,落下的核桃果撒满一地。书记说现在核桃不管钱,村民们没有心场捡拾,只好任由其自生自灭。再下坡十多米,就听见谷底传来震耳欲聋的阵阵轰鸣声。只见一座石桥横卧在峡谷中。书记介绍,石桥始建于明朝成化年间,清朝嘉庆九年(1804年)重建,桥宽5米,长42米,高10米,三孔石桥横跨河水,将两岸连接成一个整体。
大家欢呼雀跃着奔向大桥,从桥下进入河道。河道中的石头,大如房子,小如佛珠;石头被流水冲击、侵蚀,形成一个个大如澡盆,小如盐臼的天然形状;大家在石丛中或拍水,或跳跃,撕破嗓门的交流着,留下一张张生动活泼的倩影。
近距离观察石桥,我们不得不赞叹古人的智慧,我们看到该桥没有挖桥基,而是直接将桥墩修建于岩石之上,不可思议的是桥竟然数百年不倒,这也算是中国建桥史上的一个奇葩。仔细端详,建桥的石料上刻满工匠姓氏,书记说,那是为了考核工匠的质量,做的记号。想不到几百年前的古人,会用这种方法倒逼质量。也许,这就是现代中国承包到户的鼻祖吧?!也许,正因为古人严格、超前的责任意识和质量意识,才奠定了大桥数百年无人维护而挺立不倒的奇迹。
看着掩藏在深山中的这匹石桥,桥面石板上数百年来马帮留下的深深凹印,似乎在向人们诉说着历史上,明建文皇帝出走滇西避难,诸葛武侯南征,南诏国王子开筑南诏副都城拓东城,明状元郎杨慎发配云南永昌,明末云南王沐氏败走威楚府,南明永历皇帝朱由榔败走缅甸和被吴三桂抓回昆明等,众多知名人物从此桥经过的故事……
作为滇西咽喉,响水关山峰险峻,气候多变,白鸟争鸣,山花烂漫,兰香飘逸的奇观,引得历史上文人骚客诗兴大发,赞叹不已,在关前留下许多墨宝。清康熙《广通县志》记载,当年明状元郎扬升庵曾作有著名的《采兰引》和《兰谷关》诗。《兰谷关》诗曰:
“响水关水绕兰谷,兰之猗猗环谷芳。瑶汤玉噀涌神瀵,绿叶紫茎含帝浆。湘累采荇美人佩,尼父嗟为王者香。怀哉千古两不见,独立苍茫愁大荒。”
因为明朝才子扬升庵的诗句,响水关又被人称为“兰谷关。”
清朝才子徐深对响水关留下深刻印象,曾赋诗《迤西第一雄关》:
“滇南行胜说迤西,第一雄关实可题。设险高峰连碧藻,桥横阔涧跨虹霓。参差岩树云为障,突屼山溪石作梯。宝翿飞扬风力劲,入来仿佛觉天低。”
近代,上世纪一九三六年四月,贺龙领导的红二、六军团红军,也从此桥,经响水关等地直插滇西,从丽江石鼓渡过金沙江,突破国民党反动派的封锁围剿,走上了北上抗日前线。
不知不觉间,雨停了,天空中出现一道彩虹,与峡谷中两山之间的石桥形成交辉相映的奇观。
溴着雨后大山中清新带点香甜的空气,大家询问书记,前面还有哪些古迹。
书记说,过桥就是禄丰的地界,属金山镇官洼社区管辖。前面一公里多,还有一个大村子,叫六里箐村。
说起六里箐,我忽然想起盛行禄丰的一个歇后语:“六里箐的狗----睡着咬。”
于是大家要求书记分享这个歇后语故事:
“大山深处的六里箐村,曾经名扬滇西。据说是当年滇西茶马古道上商贾云聚,人欢马叫,有七间每间可接待百十匹马的马店,商铺、米店、餐馆、茶肆,铁匠铺、马掌店鳞次栉比,南来北往的马帮、客商川流不息,骡铃悠扬,一条条街道熙来攘往的一座繁华村落。
六里箐村民豢养的狗,由建关初期追着人咬,到后来,见多识广,面对南来北往的路人,见着人,只是懒洋洋地,躺在地上象征性地干叫几声,向主人显示已经尽到看家护院的职责。从而在禄丰衍生出这个耐人寻味的歇后语。”
想不到,人类的生活习惯,也会影响着狗的习性。
如何繁华,我记起云南日报记者李玥《再走雄关》中明状元郎扬升庵《六里箐》诗句:
“六里箐何深,千章树如芥。俯听秋蝉鸣,翻在幽涧底。涧水何湔湔,谷兰香蘼蘼。不见采芳人,谁为枕流子。日暮心悠哉,临风聊倚徙。”
更有对六里箐花鸟鱼虫,情有独钟的文人,写有《六里箐闻鹧鸪》一诗:
“越鸟思乡最惨凄,一生惟向欲南枝,此间去越程多少,每到春来尚苦啼。”
“据说当年六里箐的富足奢华,就是与马帮添草喂料,照看牲口的店小二,也远比相隔20多公里外,禄丰城里的官差还有面子。”书记用两句简单明了的话,对六里箐昔日繁华作了总结。
听了书记介绍,勾起一行人欲前往六里箐探奇的兴趣。
文老师说“时间不早了,以后再找时间去吧。”大家抬头看看天空,夕阳西下,天空度满金辉,大家只好收起猎奇的心扉,准备返回舍资。
洗尽铅华,淡水为妆;繁华落尽,如梦无痕。繁荣几个世纪的雄关,上世纪三十年代末,由于滇缅公路的修通,曾经每日川流不息的国家滇西大动脉,迤西古驿道随之荒废,那古道旁曾经热闹喧嚣的关隘、驿站、村落也随之失去往日的辉煌,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成为人们记忆中的浮云。从此,时光在这里停止了奔跑,岁月定格成失忆的村落。
看着车窗外消失的古道红泥,镶嵌在石板路中的马蹄印,路中深塘被车轱辘搅起的泥泞涟漪;听着古道旁的树叶,在晚风中沙沙作响,似乎在向我们道别;婆娑的雾霾,袅袅飘散在山谷,鸟儿叽叽喳喳的,唠叨不停地讲着故事。在车辆的颠簸中,人们都慵懒的陷入思考中,车中的气氛一时凝重压抑起来。
“到新铺了!”不知谁说了一声,大家的情绪又吭奋起来。
看着正在修建的昆(明)大(理)高速公路复线从村边穿过,消失在远山的尽头,我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印度史诗《罗摩衍那》,凤凰磐涅的故事:保护神毗湿奴点燃熊熊烈焰,垂死的凤凰投入火中,燃为灰烬,再从灰烬重生,成为美丽辉煌永生的火凤凰。
由于有了建于崇山峻岭,大山深处的迤西古驿道,滇省万里边疆从此与中央王朝紧密相连,古道为边疆人民带来了先进的中原文化,同时开拓了中原到寮国(缅甸)、暹罗(泰国)、身毒(印度)等国家的西南丝绸之路,促进中国与西南亚各国人民的友好交流往来。正是因为这条道路的重要性,从民国算起,滇缅公路,滇缅铁路(昆一线),成(都)昆(明)铁路,昆(明)大(理)高铁,昆(明)大(理)高速公路复线都围绕响水关上下不到十公里的地方修建设,从中也可以看出响水关地理位置重要性端倪。
看着渐行渐远的响水关古关,嗅着古道旁不知品种兰花散发出的阵阵幽香,我心中默默说:别了,响水关,别了,迤西古驿道,你承载的历史,人们不会忘记,将伴随着彩云之南高速公路,高铁的建设发展而延续,在发展中磐涅新生!
【作者简介】郑国平,云南省禄丰县人,楚雄州作协会员。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基本建设经济专业,爱好文学,有作品在《云南日报》、《楚雄日报》、《大理文艺》、《鹤城晚报》、《速读》、《楚州今古》、《楚雄社科论坛》、《龙乡文艺》、《岩泉》等报刊杂志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