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兮小说『年少轻狂』（六）

晨兮小说『年少轻狂』（六）

六

过了几天，妈妈和哥哥先后开学了，妈妈在城郊一所小学教书，早出晚归。哥哥虽说穿过楼下的院子就到了教学区，可他备课的时候都是呆在办公室里的，所以白天家里常常只有我一个人。

哥哥上课前丢下一本油印资料《微机操作基本知识》给我，说:“看一下吧，以后用得上的。这是我同学从外地寄给我的，别弄坏了。”

没见过这“微机”长什么模样，我跑到街上“打字复印”的小店里去参观，大部分小店还在“喀嚓喀嚓”的使用铅字打字机，只有一家小店换上了先进的“四通” 打字机，怎么看都不象书上画的“微机”，只好一个人回家老老实实的翻书。“硬件”“软件”“硬盘”“显卡”“主机”闹得我胡里胡涂如囫囵吞枣。最终还是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情:拆字。

我的生字一贯学的烂，突然发现这方块字可以无视部首偏旁，把汉字拆成零零落落七七八八，简直就是找着知音了，我大笑。然后，整日里摇头晃脑，翻着白眼望着天花板“大犬三羊古石厂……”念念有词，早上睁开眼，也不起身，非得先背一通再说。妈妈很奇怪，问我咕噜咕噜的搞些什么，我没有理她，哥哥在一旁笑:“妈妈，别管她，让她背，这本书很枯燥的，兮兮能看下去，而且还能找着切入点，也算她聪明。”

再没有到处乱跑，我一个人呆在家里疯狂的在纸上拆字，三千高频字被我反反复复的折腾，有时候闷了，就翻出哥哥的吉它，横扫一番，乱喊一通，再接着拆。

这样过了一个月，哥哥看我拆字的功夫已经练得差不多了，把我带到学校的计算机室，托陈老师指导我学习计算机操作，这会儿，我才得见“微机”的真容。

用了一天时间熟悉键盘上字母的分区，第二天就上模上样的打上了文字，老师很惊奇，我说我在家里用笔练过拆字的，他说“不容易”，就是对着计算机学拆字也是很辛苦的，用笔拆就更难，需要相当的毅力。他笑我“铁定是你哥哥拿着板子给逼出来的。”之后，老师把学校的文件全交给我打，然后教我排版，又教了我十几条常用DOS命令，偶尔他也教我玩玩纸牌，挖地雷……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全新的天地，沉静其中，乐在其中。

清儿姐姐来看我的时候是周日，我正闲在家里，我们把椅子搬到露台上晒太阳，喝茶，聊天。我没有告诉她自己在做什么，多半时间是听她说，她的话题一直都围绕着红亭，一会儿数落老板的无情，一会儿回忆往日的趣事，我发现自己对从前发生过的事，竟然做不出怀念的表情，只好无奈的笑着，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

“兮兮，他们又在找导游。”

“是吗?”

“这已经是第三批了，那两个老板没有公开招聘，只自己托人打听人选，也巧了，找来的女孩子总做不满一个月，就会离开。”

“这也算招导游?”

“不是招导游，是找带路的。”清儿姐姐笑到:“听说游客也越来越少了，有时候几天不见有人上山，红亭子里冷冷清清的”。

“是吗?”

“贝贝最先知道这些情况的，她告诉我的时候，高兴的，拍着手又是笑又是闹。”

“当然会高兴的，这是她早料到的结果。”

“兮兮，你好象不怎么关心现在的状况，想当初，在红亭子里的时候，你可是最开心最得意的一个，你不留恋吗?”

“当然留恋的，你在说，我也在回忆呀。”

“你说，假如有一天，我们五个人重聚红亭，那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

“不回去了，就算是再聚，我也是不会到红亭去的。热情没有了，回去也没什么意思，恢复不了当初的繁荣。再说，导游这行单，我已经做过了，再做下去，没有超越的可能，就不必了”

沉默了一会儿，清儿姐姐又说:“想要再聚，人也不齐全了。安出门打工去了。”

“是吗?”

“他说他要出门去，挣一大笔钱，回来娶你。”

“什么？”我大惊。

清儿姐姐笑到:“你不要这个表情好不好？他对你的好，我们全都看在眼里，你又何必装成不在意呢？”

“我当他大哥一样。”

“大哥？哈哈哈，别忽悠我。在红亭的时候，虽然你很疯很闹，一高兴还扇扇风点点火惹点小麻烦，那么多男孩子，实际上你也就和安走的近一点儿，他又是那样的照顾你，护着你，让着你，我们看着都羡慕，我就不信你没有动过心。”

我的脸红了，脑子里飞快的重放红亭子里的点点滴滴，我的行为很过份吗？有越矩之嫌？态度暧昧？我是信任他的，所以把那些狂蜂乱乱蝶交给他打发，实际上也不过是看大家玩的开心，不忍扫兴而已，这样也能坏了我的清誉？……我突然发现，自己看上去是很强硬，实际上并无心机，根本是个不懂设防的白痴。

“他走的时候，托我来告诉你，一定要等他回来。”

我无法再解释什么，有些事越描越黑，好在事未成局，我笑着说:“再说吧！以后的事，谁知道会怎么变化？”

“安对你，可是铁了心的。不是为了娶你，他也不用背井离乡，他走的时候没来找你，他说他要挣一大笔钱，可以给你最优越的生活条件时，再来见你。”

我有种想立刻从楼上跳下去的冲动，再笑一笑，我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问清儿姐姐:“说了半天，你还没告诉我你的情况了，现在在干些什么？有什么打算？”清儿姐姐说准备和男朋友开一家小吃店，挣钱结婚。我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又闲聊了几句，送走了她。从那以后，我们各顾各的日子，极少往来。

一天外出回家，妈妈说那两个老板来找过我，说省里来了大人物，旧地重游，点名要我做导游，还说第二天用小车来接我。

“答应了？”我问。

“怎么可能，招之则来挥之则去，当我们什么人？我指着他们的鼻子，把他们骂出去了。”

我大笑。

第二天一早，贝贝来我家，说那两个老板也去找她了，要她去做一天导游，她说“行！”而且一口要了个天价，那两个家伙居然也答应了。还约好早上八点开小车去接她。

“然后呢?”我问到。

“然后？”贝贝大笑:“然后，大清早的，我就溜到你这儿来了，哈哈哈……”

贝贝在我家玩了一天，说已经找好一家私立幼儿园，准备做老师了，她说只怕以后，没有多少时间再聚，我说“理解”。

后来，听说红亭里找不合适的导游，老板们又请了岳老头子复出，给了他导游的工资，让他提了灯在山洞里给游人们领路。见过他的游人说，在阴森森的山洞里看那个老头子的脸，心里毛毛的。

大约又过了半年，听说景点倒闭了。旅游局派人把洞子里有用的设备收回来，连洞口的大铁门也拆了，只留下红亭，孤零零的立在风里。

景点会倒闭，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虽然山洞里也有几块奇异的石头，但终究不是名山大川。红亭的起落，源于前后两批人不同的心境：前者看石头为景点，后者看景点为石头。开发景点的人，本身就是充满热情富于幻想的诗人，他热爱那些石头，给石头附于灵魂，这石头就变成景点了。那两个老板不明白这个道理，自己本身不热爱那些石头，体会不出其中的乐趣，更谈不上如何引导手下的导游去热爱景点，去用自己的热情感染游客，一味的指望着别人来看石头，他赚钱，怎么可能呢？

这些都是后话，风声雨声，听过就散了，一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