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唱出声来
各有心思,各怀其人,闻歌而发,自是各有不同。一首歌勾起一段回忆,或盎然兴起,胸襟大开,或潸然泪下,掩面而奔。中年趋于沉稳,读过的书,履历的事,真有发酵作用。
开心入耳,听的是音乐,伤感入怀,懂得了歌词。我见诸君多有病,料诸君见我应如是,记忆和文字同时影响着人,所谓共鸣,不是唱和,不是同情,同病相怜者也。一旦心有所向,情愿受骗上当,共鸣某段歌词,无非歌词道出了各自的心声。技术迭代,万物互联,没有组织,似有组织的力量,同好者越发得少,共鸣者少之又少。以为私下的偏好,是所有人的认知,自己已潸然泪下,别人却粲然一笑。此处敏感,因有伤口,重情之人从未真正开心过,他人则未曾疼痛,无以触动。人之形成,由于教育,审美不在一个高度,况且各有各的生存依附机制,故不必热络推荐给对方。富媒体时代,每个人拥有多个、使用多种媒介,所有同病者,比亲人还亲。但愿世间人无病,宁可架上药生尘,先前如此,时下则买十赠五,多买多赠,外送鸡蛋。出门在外,善自珍重,再陌生的地方,有了熟悉的曲子,便有了熟悉的心音。
看不见是一种局限,看得见同样一种局限,感受有时比事实更真实,又因过于真实引来不适,歌词似量身定制,不辨其为樱为唇也。初闻不知曲中意,再闻已是曲中人,张爱玲的话,每每有深入骨髓的洞察:“海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平常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剧中人。”既著书立说,复身体力行,被感动之人,因感动自己而发现别人的感动,她还说“人对于生活的体验往往是第二轮的,借助于人为的戏剧,因此在生活与生活的戏剧化之间很难划界”。常人看来,世间多是无情物,众生蝼蚁,万事浮云,没必要去卑微地讨好走掉的人;就她而言,世间多为有情物,欲以人性的悲悯,照亮他人内心,可惜在对的时间,遇到了错的人,千万浮华褪尽,待到红颜老,终是空空而归。年少自恃,年老自弃,人未老,发已白,世间的白头之约,多是不了了之。认真的灵魂,抵不住不介意的时光,曾让自己心绪难宁、夜不能寐的之事,到头来竟忘了因何而起。
城市很大,活动范围有限,尤其读书人,凭借阅读,便能构建起自身的小天地。无大志,也无俗套,多学一点知识,便少说几句求人之言,也少交几个无谓之人,少赴几回无味之宴。轻寒风动,一片瘦枝,自己养活自己,自己面对孤独,别人如何衡量不重要,全在自己如何衡量自己。因了别人的看法,一味改变自己,最终做不成别人,也找不回自己。欠缺乃常态,圆满反觉非常,因为无常,所以善待,虽说矛盾的每个阶段,都有其自身特征,生死以外,小事而已。使人不悦者,皆芝麻小事,令人心动者,也点滴小事。早成者未必有成,晚达者未必不达,可选择放弃,却不放弃选择,每种选择,都有成本。优秀是一种品格,岁月淌不尽,持刀斫琴,七弦俱断,操守高洁者也,生活艰难,远未到山穷水尽。
听过许多的道理,依旧过不好此生,昔时美好,大概都进了歌词,穿越回了过去。不教人扫石,恐损落来花,那些让人心头一动的歌词,从来不敢唱出声来。并无软肋,却需铠甲,众人皆如此,我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