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衣节祭姊文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汝音容宛在，实别我等已廿年又四。呜呼，诚不令吾唏嘘？

犹记辛未年戊戌月庚辰日，适逢寒衣节。晨，吾欲别汝赴学堂，汝侧卧榻上，探首谓吾，曰：“诺，亲吾后再去！”吾忸怩，小城鄙陋，于亲人吻别一事虽无忌讳，然终觉矫情，一时踌躇不前。汝见吾犹豫，竟撒娇作小儿状，霎时间仿佛姊妹身份颠倒，致吾殊不忍离，遂移步向前，躬身与汝拥抱，任汝于吾颊上亲吻后，方始离开。行前犹见汝面露得色，似笑吾执拗不过之尴尬，吾嗔怪而去。然吾心中其实欢喜，汝可知否？

是晚，吾散学返家已近十点，父母幺妹俱已安睡，汝犹未归。吾知汝有演出任务，此时当是卸妆时，不疑有他，唯静坐桌旁复习功课，亦候汝夜归。未几，有人急剧打门，声声询问父母是否在家。吾于父母嘱咐声中开门迎客，却为汝剧团同事，举止言谈方寸俱乱，谓汝演出后于路边为车所撞，已送医院抢救。吾闻噩耗，若五雷轰顶，不知所云。父母已然于仓促间穿衣而起，随来人同去医院。吾欲同往，却谓吾学业繁重不可妄费时间，且幺妹尚睡，需有人看护。吾心虽不甘，竟无计可施，任双亲匆忙离家。其时，吾心焦虑不安，汝可知否？

重返桌畔，心神恍惚，脑海里俱为汝清晨之俏皮促狭。吾强自凝神动念，祈祷汝逢凶化吉，安度凶险。人至慌乱之际，未免一反常态，吾亦如是。祈祷过后犹难心安，竟作纸片者二，一书“生”，一书“死”，揉捏成团，拈阄测汝死生。初拈“死”，再拈依旧，吾不能承受，兀自伏案嚎啕，唯盼父母突然返家，为汝煲汤养身。吾患得患失之心境，汝可知否？

须臾，敲门声又起，吾迅即启门探视来人，却为汝剧团之好友，一脸凝重，嘱吾唤幺妹起床同赴医院。吾自知汝命休矣，仍抱一线希望，向来人追问汝是否已脱离险情。来者不忍，犹言且先至医院，自当明了。呜呼！吾岂不明了？吾之掩耳盗铃，汝可知否？

比至医院，兄嫂已得信先吾与幺妹而至。吾见嫂瘫坐重症室前，掩面而泣，口中反复念叨汝之名字，始觉天旋地转，心盲目空。恍惚间，吾欲上前抚汝脸颊，却不知为何人所阻。其后，犹不知何以返家。至今，吾不能忆此间分毫，非为决绝，汝可知否？

是日始，至汝化为青烟，连日阴风怒号，霪雨不绝。吾形同行尸走肉，终日麻木。吾性好落泪，况汝为吾亲姊？然见父母双亲相对垂泪，竟自哽咽，收泪安慰。唯离家门，于无人处方始放声痛苦，不胜悲凉。吾之疼惜，汝可知否？

初始，吾常忘却与汝已是阴阳两隔，金陵求学期间，每至返家，心中第一念想，竟为汝已在家中候我团聚，次次以此为始，以泪奔告终。吾常与汝梦里相逢，汝着旧时衣裳，容颜不改，唯一言不发，自吾眼前缓缓后退。纵然吾急切追逐，终难与汝比肩，唯无奈看汝渐行渐远，转身消失。吾之思念，汝可知否？

噫！今逢乙未，寒衣节又至，吾立汝墓碑之前，叹息廿四载转瞬已逝，吾历经沧桑，观汝则美丽依旧，汝之幸耶？吾之不幸耶？人生无常，由此感喟。然死者已矣，生者何悲？赋《寒衣节》诗一首，以告慰汝在天之灵，亦自勉之。

剪剪轻风阵阵寒，

泉城亡魂衣正单。

冥府何计巧剪裁？

亲人无忘送纸钱。

但使青烟升浩渺，

莫教愁绪飞云端。

阴阳万事两相隔，

且多温情在人间。

吾之心情，汝可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