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那年,我回家过年
那年,我回家过年
春节,象征着团聚,稀释着乡愁。于军人而言,春节永远是个美丽的词汇,它就像雾中花、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及。天下游子,谁不思乡?谁无乡愁?军人因为特殊的职责与使命,决定了他们时常不能拥有这份看似简单的幸福。
我入伍三十多年,掰开指头算算,春节回乡的次数总共不到十回。而最让我难忘的,是1994年春节的那次回乡之旅,回想起来,至今仍心有余悸。
由于部队处在南海一线,训练任务重,战备执勤多,官兵是很难在春节期间探亲休假的。碰巧,有一架军用运输机转场训练,要在春节前飞往东海、北海,然后飞回北京。我得知消息后,向领导提出探亲申请。领导看在我四年春节未回的份上,便批准了我的申请,还帮助我办理了搭乘手续。
春节能探亲,还能坐上免费的军机,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
与我一同搭这趟便机的,还有一名上校处长、两名上尉干事,外加一名不满周岁的男童。因为孩子的母亲春节期间要随父亲去海岛值班,让我们将其捎带回乡。
那天清晨,我们一行拖着行李,抱着孩子,按时上了军机。“各位首长,我们的航班准备起飞,请系好安全带!”飞机开始滑行。飞机上了主跑道,尚未到达起飞线。这时广播又响了起来,“因飞机故障,需要返回检修,暂不能起飞!”
大约过了十分钟,地面机务人员撤离机位。“故障排除,准备起飞!”这回是机长发出的消息。飞机离开机位,向主跑道滑行。飞机在跑道上奋力加速,就在机头抬起,只待后轮离地的瞬间。“哐”一声,前轮突然着了地,一头扎进了草丛。就看那飞机,像喝醉了酒似的,在草地里,歪歪扭扭,蛇状滑行。“不好,快低头把住!”飞行员出身的处长大声提醒。此时,头顶上的行李纷纷摔出,抛向座位上的人,机舱内混乱一遍……
大约过了几十秒,飞机停了下来,同时打开了应急舱门。“快撤!”不知是谁下达的命令。同事抱起孩子,未等舷梯放下,便从机翼上跳下,拚命向远处奔跑。两名空乘女兵,嗓音俨然已变了声,让大家不要慌乱,并指挥着人们迅速撤离。待机上所有人员离机后,这两名女兵才走下舷梯。到了地面,别人都在奔跑,女兵却软绵绵瘫在地上,满脸惊恐,怎么也起不来。这时,只见外场的消防车拉着警报,朝着飞机开了过来。
险情排除后,我们再接近飞机。回过神来,看现场时,吓得不轻。飞机前方约两米,是高高矗立的围墙,围墙外面便是海府大道,恰逢上班高峰,路上车水马龙。这架加满油的运输机,一旦冲出围墙,后果将不堪设想。
飞机是坐不成了,怎么办?好不容易批了假,也不能白白浪费了啊!归心似箭的我在小声嘀咕着。“走,我们从陆路回家!”那位上校处长果断地说。
来到秀英港,准备买船票过琼州海峡时,我们几个傻眼了。码头、售票厅内外,到处都挤满了准备乘船出岛的人。就在我们一筹莫展之际,港务局的一行人从我们面前走过。“诶!这不是咱部队转业的赵处长么?”上校一眼认出了熟人,并走上前去打招呼。
赵处长是去年转业进港务局的,分管码头的管理工作。当听到我们的窘境后,立即吩咐身边人员,安排我们登上了即将解缆的客船。
当时,在全国许多地方,还很少有“军人优先”这一条。那天,若是排队购票,当天注定是上不了船的。
渡过海峡,我们马不停蹄地赶往湛江火车站。
没想到的是,这儿比我们事先想象的更加糟糕。车站广场上,人山人海,仅购票排起的长龙,绕着广场几大圈,约有近万人。
望着茫茫人海,心中怅然若失。苦叹,游子归途如此之艰辛!
后来,我们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深夜登上了北上的列车。尽管买的是站票,但已心满意足。那趟列车是临时加开的慢车,每节车厢,包括厕所、过道、座椅下,全都挤满了人。可想而知,在这样环境里,是无法走动的,更是不敢吃喝的,就连睡觉也只能站着。
第二天凌晨,列车行至湖南衡阳境内。乘警在广播里提醒旅客,注意保管好自己的物品。当时,我还在纳闷呢,一路上乘警连个影子都见着,深更半夜却如此操心!想着想着,又眯上了眼睛昏昏欲睡,很快进入了梦乡。梦见自己回到家中后的喜悦,还梦到了小时候一起玩耍的同伴……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车厢内一片哗然。我睁开眼睛,从梦中醒来,才得知在列车停靠衡阳站时,扒着窗子上来了一帮没带任何行李的年轻人,在离下一站还有十分钟时,对车厢内旅客悄悄的实施了洗劫。幸好我们几个挤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也许是因为我们身上带有军人气质,那天才免遭损失。
在经历了饥饿、惊恐、疲劳的三十多个小时后,终于到了武昌。我们来不及停顿,也顾不上吃饭,迅速赶到汉口长江码头。此时,已是腊月二十九的下午。码头上显得很冷清,见不到几个人。我们心中暗喜,这回不用担心买不着票了。
待走近售票窗口一问,我们又傻了眼:今明两天的所有船票均已售完!看来只能在旅途中过年了。我望着滚滚长江,仰天叹息!
到底还是老同志的办法多。上校处长只身去港口值班室,与值班人员沟通,亮明了身份,并说明了我们几年未能回家与亲人团聚的实际情况。值班人员对我们的迫切心情表示理解,最后协调四张没有床位的散客票。就这样,我们再一次踏上了归途。
客船顺流而下,十几个小时之后,在除夕这一天,到达了南京。我们在码头上分手之后,我直奔长途汽车站。“今天去响水的车最后一班刚刚开走!”售票员的话音未落,我的脑子已一片空白。
“响水附近的也行!”我急中生智,脱口而出。当时只有一个信念,即使在大年初一之前赶不到家里,哪怕能在家的近处,听到家乡的鞭炮声,也是一种满足。
“今天只有到淮阴的了!”没等售票员说完,我急忙回答“买!”
淮阴也就是现在的淮安,离我的家乡响水还有几十公里。那天到了淮阴后,恰巧有一趟发往响水的班车。“到了响水境内也算是回家过年了!”上车后,我心里有说不出的兴奋。
到响水车下车时,已是晚上八点多,县城距我的家还有二十多公里。此时,县城里已见不到几个行人,发往乡下的车早已上锁入库,等待过年。那年月,还没有手机,无法与家人联系;县城有几个战友,但人家都在看春晚,也不便去打扰。怎么办呢?只能一个人徒步回家。
经过几天的旅程,身心也疲惫不堪,但一想到在村口翘首盼儿归的母亲,还有几年未见的亲人,身上似乎又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夜深人静,这条通往乡下的土路,儿时走了多年都没觉得坎坷,今天却感到异常的不平坦。但无论怎样,走在故乡的土地上,我就是故乡的孩子,不管走多远,最终还会属于这片黄土地。
左边是潮起潮落的灌河,右边是灯光闪烁的村寨,这些都是我熟悉的场景,置身于其中,仿佛家就在眼前。我沿着河堤,一步一步地向前,努力缩短家的距离。
……
经过五天五夜的行程,终于回到了久别的家。此时,新年的钟声已敲响,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回荡在新春的晨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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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冬歌